栖梧映月

一、栖梧院

今岁园子里的芙蓉花开得格外早，从去岁晚秋簌簌落幕至今岁初夏点缀枝头，花开有时，花落有期。小狗三花和小鹦鹉二丫窝在嘉月身旁打盹，嘉月想起和姐姐一起在花树下对弈的光景，惆怅地想不知姐姐的归期是何时，她曾答应了嘉月会在芙蓉盛开的季节回来栖梧院的。

这处居于幽篁里的“栖梧小院”是父亲高陵留置给我和姐姐的，在此远离繁华的京都和省城，不受外界侵扰。我只忆起很小的时候就在此隐居，父亲从小教我们四书五经，偶尔会教我们一些兵书和药理。在这里除了一只父亲出去外面村庄带回来的三花狗和偶然飞来的小鹦鹉给我们姐妹俩解闷，大多时候我们都在这处院子里下棋对诗、下河捕鱼、上山采药。我们在这里过着安静悠然、自给自足的生活。父亲偶尔会去外面的小村落行医，也会有慕名寻访的村民来向父亲求医。我没有慧根，学医不精，但姐姐独得真传，父亲有时候会带着姐姐去给来求医问药的附近村民诊治，而我只得带着两只小家伙去山头帮忙采药草。后来父亲大限之时，再三叮嘱我们就在此安稳度过一世，不要被外界的繁华权势所扰，明哲保身，最后发了一个不知什么暗号招来了一个黑影般的人，说是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我们的暗卫，说以后他会保护我们的安全，还与暗卫说了几句我无法理解的话后就与世长辞了，父亲带走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离开了。在这伤心难过的几日里，这位名谦墨的暗卫帮我们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后，交待会一直在暗处保护我们后又像影子般消失不见了，我疑惑地想难道他不用吃饭睡觉吗，真是个奇怪的人。父亲走后，家里就剩姐姐独挑大梁，继承父亲的医德，姐姐有时候也会带上我这个只能帮忙的打杂小能手出门行医。

二、官兵寻访

这样平静的光阴在秋日里被院里三花的吠声打破，院外来了一名的官兵，这名官兵不知用什么方法从附近村庄的村民处，得知这竹林深处有一位女医隐居于此，他的初衷是着急在这偏僻的地方寻找一名大夫给他们的将军治疗箭伤。我不知这支军队为何会停留于此，我心中隐有不安，我直觉不想让姐姐前去，因为对未知抱有顾虑。姐姐制止了三花的聒噪，那位官兵在我们院门前还算客气，没有造次并禀明来意，“请问映舟大夫在吗？恳请大夫移步十里外的村居救救我家将军，事后必有重谢。”姐姐犹豫了一下，说：“稍等，待我安顿好家里再随小将前往。”姐姐转向我眼前说：“嘉月，你在院里等姐姐回来，我去看看情况。”我问姐姐可不可以不去，要去也得带着谦墨一同去。姐姐看到了我的担忧，在我的坚持下谦墨悄然跟随姐姐一同前往。好在当日晚上她和谦墨在皎皎的月色下回来了，我用马马虎虎的厨艺提前准备了几样素菜，同时在我软磨硬泡下第一次拉着谦墨一起用餐。他勉为其难地来尝了几口，平淡的表情看不出好不好吃，倒是姐姐非常欣慰地夸我深藏不露，我也照单全收。我龇了一口大白牙对谦墨说：“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看你也没比我们大多少，一点少年气都没有，老气沉沉的，你说说你是怎么做了我老爹的暗卫的，这次你吃了我的菜，必须告诉我，不能再当哑巴。”三花附和的汪了一声，鹦鹉二丫叫了两声“哑巴，哑巴”，姐姐在一旁笑着说：“他不愿说就算了，嘉月不要为难他了。”然后看着三花和二丫说：“你们俩别打岔，怎么跟嘉月一样的脾性了。”我眼角抽了抽后赶紧拉扯着谦墨的衣䄂说：“不行，你今天不说我不让你离开。”然后我就听到清澈的声音传来，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没想到闷葫芦影子竟然有这么干净的嗓音呀。他说：“两位小姐，您们的父亲高老先生是我师傅的朋友，师傅曾受恩于高老先生，我受我师傅之托来到这里保护你们的。”可惜，他说完之后又变回了哑巴，最后又来去无影地离开了。我和姐姐说：“父亲好像有很多秘密，这个谦墨也是。”姐姐温和地看着我说：“到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的，或许不知道更好呢，便没有烦忧和执念，安于当下也很好啊，嘉月！”在姐姐与我一起入睡前，我总吵着姐姐问起今天去行医的事，姐姐犹豫了一会告诉我今天她医治的那位是镇守在南方边疆的章质大将军，镇压南越蛮族叛乱后返京复命途中，遭遇一队庞大不知身份的杀手埋伏，身中毒箭后被其副将救出后逃离至此地。她说她明早还需赶过去帮忙换药，并让我寻找两味能解除毒性的草药。当时我似是察觉到她说起那位将军时眼神中片刻的恍惚，像是想起很遥远的过去。

三、映舟失踪

第二日一早，等我醒来时，姐姐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三花已在院子里欢快地追逐着白色蝴蝶打转，看见我就飞扑到我身上，尾巴摇着拍在我的手臂上，一会就显现出一小条红痕，我无奈地笑着摸摸它光滑的毛发，它把小脑袋依偎在我的手心，有些微的痒，我说，好了，三花，快去找找二丫跑哪里去了，今天也不见它叫我起床。它听后，用小鼻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地走出了院子。我看到被风吹落的片片芙蓉花，落入泥土里化为春泥，只为明年花开得更盛。我想姐姐看到此景又得把落花拾起，一起埋藏在树下，在树下长眠，与花永生。正想着，谦墨悄然来到我的眼前，我很诧异他怎么没有跟随姐姐一起去，他提前开口说：“映舟小姐再三命我不必跟着她，她让我陪嘉月小姐去采防风和乌蔹莓两味草药后给送到十里外的沿溪村居。”听完他的话，我也不好责问他了，我们即刻动身一起前往山上去采药，虽然没有带三花，它是分辨草药药性和气味的高手，但是谦墨似乎对这片山林非常熟悉，帮我排除了大部分危险，因此当我们按照家存的医书草图找到了这两种药材时也刚到午时。可是，待我们赶到沿溪村居时，这里只有被破坏的屋舍，被火烧痕迹的墙面，到处散落的箭矢和血迹的庭院，我心中惊恐万分，我和谦墨里里外外找了两遍未见姐姐的身影，我默默叫了两声姐姐，无人回应，在泪眼朦胧中看到倒在血泊中那位熟悉的官兵，我用力抓住他的衣襟试图唤醒他，可是他已无声息。在旁的谦墨环顾四周警觉道，“嘉月小姐，映舟小姐没在这里说明已经和那位章质将军提前撤离了，我们应该及时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正说着听见外面草丛有些微动静，而且越来越近，待三花出现在我眼前嘴里叨着一片浅绿色羽毛时，我放下手中的匕首，问三花你怎么在这里，谦墨问“它嘴里的羽毛是你那只小鹦鹉的吧”，我如梦初醒，三花在附近找到了二丫的踪迹，是不是说明二丫早上就跟着姐姐一起到了这里，后又和姐姐一起离开了这里，可惜二丫的踪迹三花找到此处就止步了，姐姐的踪迹也毫无头绪，我心理有说不出来的失落与担忧。后来我要求谦墨带着采的药村去找姐姐和二丫，我与三花暂回栖梧院。

四、映舟来信

在最近这一阵等待消息的日子里，我坐卧难安，白天大多数是坐在姐姐经常坐的芙蓉树下发呆，三花这几日在我身旁也格外安静，一天到晚地守护陪伴着我。再后来，谦墨带着二丫回来了，还有姐姐的一封信。姐姐在信中的话也如她本人一样这么温柔如春风，她让我别为她担心，她一切都好。她讲述了当日在村居为章质将军换药时，被刺客寻来，我能想到当时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危机重重，她还说曾与这位将军是旧识，说到那位我素未谋面的章质将军带伤救走她并帮她挡了致命一击，我震惊疑惑了一会。后面她说需要给那位将军解毒治伤，便一直陪伴其右回京都复命，待处理完自会回来。还说二丫这阵子像我一样一直在她耳旁唠叨着叫栖梧院和嘉月，她说她很想我，让我在家等她，她会时常传书信到附近村居的驿站，让我去取。我边看书信眼泪边砸在信纸上晕染了隽秀的笔墨，心里默默道姐姐是个大骗子，都说想我还不回来，不听父亲的遗嘱跑到繁华的京都去，不知道危险嘛，让我这般担心。谦墨说本来劝说让姐姐解完那位将军的毒就一起回来的，可是姐姐让他带二丫先回来。我苦笑道姐姐向来最有主见了，怎么能劝住她呢。

有一天二丫落在我肩上，突然叫唤了一句，“映舟，我找了你好久”，它喜欢学人说话，不知是不是那段时间在姐姐身边学说的话。我听后心惊不已。后来总算想明白姐姐怎么会与章质将军是旧识呢，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没来栖梧院时姐姐就认识章质，为什么我一点印象记忆都没有，姐姐也只比我大两岁呀，我竟然对我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隐居的记忆一片空白。后来我几次叫来谦墨问话，他都是一句，不知道。我真是要抓狂，恨不得打这个木头一顿，虽然打不过但他也不会还手的，后面拿起手中的茶杯又泄气般地放下了。过一会这个木头说他去看看驿站有没有姐姐的书信，让不要气闷，我便点头让他去了。三花在我脚边用身子蹭了蹭我，嘴里发出哼唧的声音来讨巧，我捏捏它小巧弯弯的小耳朵说，三花也想姐姐了吧，姐姐已经离开小两月了。看到谦墨带回来的书信后，我很开心地打开看，可是看到上面的话后，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我心中的复杂情绪，信中说将军回京都后向启朝的皇帝请旨赐婚，姐姐话语里难掩喜悦，她说她本应是他的妻，她也愿嫁与他，说年底完婚，不日便会让人来接我去观礼。看完我是震惊的，那位叫章质的人怎么就让姐姐情根深种且要以身相许了呢。难道她不想和我守候在这处父亲留下的院子中平凡度过一生吗？

五、回京都

在不久的几天里就有来人接我们，我带上三花二丫和一些盘缠就上了马车，谦墨也隐在暗处随行。来接我们的人是章质的副将，我问他，你们将军是怎样的人，他说章质是保家卫国，爱国爱民的大英雄。我听后有些许释然，我想能让姐姐中意的人一定是和姐姐一样极好的人呀，我不能霸着姐姐不放，她有权利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不是吗。不知在行程中耗时多久，只知道从立冬时节出发至大雪时节才到姐姐所在的将军府。姐姐收到驿站的消息提前一刻已在镇国将军府外等候，我下马车后，快步扑进姐姐的怀里，她轻柔地摸着我头顶的发语带哽咽地说“让嘉月担忧了，我很想念你”，我收起我的情绪用我的招牌微笑着说：“姐姐，恭喜你喜得郎君。”姐姐脸颊闪过一丝微红，我从未见过姐姐如此生动的神态，也许是爱情的魔力吧。之后姐姐领我进府，府内陈设倒是简单，但也不失威严大气，到了一个院落后，眼前一亮，院子点点红梅，暗香浮动，倒增添了些许生机勃勃。姐姐和我讲了一些她在这两个多月的经历，我认真听着，偶尔听到有趣的部分也发出惊叹声，正说着，一位穿着黑衣的少年在外面问，映舟，嘉月妹妹到了吧。姐姐听后让其进来屋内，我终于见到这位章质的少年将军，浓眉星目，英气逼人，看着姐姐的眼神有化不开的温情，后看向盯着他看的我说：“嘉月，长这么大啦，以前跟着我和你姐姐身后才这么一点高。”我很疑惑地问：“你曾经也认识我。”姐姐安抚我说，晚上她都讲与我听。后面我把三花和二丫都安顿在姐姐院子里的客房里，晚上我赖在姐姐的客房里。

六、身世真相

我在灯盏的光亮中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说：“姐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姐姐眼带复杂地看看我后，向我诉说着一段过往，“我们启朝曾经的太子凌恒本是公子无双，与风姿卓越的太尉之女思尧结为夫妇，夫妻俩伉俪情深，可惜当今的启皇帝因病多疑而听信时任皇后的母家，丞相一家以巫蛊案构陷太子，太子因缺乏证据辩清白，启皇帝本不信，欲派使者召太子，可是被禁军中的奸细传谣言太子已反，皇帝大怒，太子为保全妻女绝然写完绝笔信后自杀，太子妃听闻太子走后也殉情自尽了，但丞相想要赶尽杀绝，时任太保高陵也就是我们的父亲在太子妃住处找到躲在床底下昏迷的小郡主出城，时任中郎将的章明煦，也就是章质的父亲一路暗地护送，最后在逃亡途中章明煦为保我们而死。巫蛊案数万人被牵连，朝堂为之一空，事件平息后不久，高寝郎采言之上书为太子鸣冤，点醒了启皇帝，启皇帝逐渐查明真相，认识到丞相与羽林军的副将勾结并构陷太子谋反和施巫蛊之术后，他追悔莫及，为太子和太子妃母家太尉府平反，丞相府被抄家斩首，皇后被贬入冷宫，二皇子凌允被禁足王府，并在太子府修建“望思台”以寄托哀思并遍寻皇孙女，对参与镇压太子的人也进行了清算。”我听后又震惊又不安，姐姐心疼地看着我说：“嘉月，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小郡主是谁了，这些真相对你来说非常残酷，但也到了告诉你的时候了。其实你的乳名是晏晏，海晏河清的晏，父亲说找到你时，不知为何，你似乎记忆有损，把离开京都前的八年都忘得一干二净。我虽不是你的亲姐姐，但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我们的身份暂时也只有我和谦墨还有章质知道，以前我们小时候章质和我、你还有太尉府的淮琛一起在太学里上学，所以我们是旧识。听说你祖父家太尉府被平反后，淮琛也一路高升为御史了。”最后姐姐感叹道，“你应该都忘记了，现在你的身份还不能暴露，以后在将军府要以男装打扮，以我的弟弟相称，可好？”我还沉浸在我没有记忆的父母被害而亡的思绪中，心中难免悲伤，心想还好还有姐姐。我点点头说一切听姐姐的安排就好。后面她还说刺杀章质的杀手被查到与现今的二皇子凌允有干系。我对这些人物都没有头绪，晚上入睡时依偎着姐姐身旁，闻着熟悉的气息倍感安心地睡着了。但是半夜我似乎梦见了他们，他们带着我在富丽堂皇的院子里一起踢蹴鞠，他们对我温和的笑，后又见到一个女子挡在我跟前，悲痛欲绝地对一个人说，“求你放了晏晏，她还是一个孩子，你说的要求我答应你，求你放过她。”我感受到她的绝望与心碎，但是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我在睡梦中被姐姐叫醒，她很慌张和担心，用手帕轻拭我眼角和脸颊才知我已泪流满面，她把我额前落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安抚着说道：“嘉月，是不是做恶梦了，都怪姐姐不好，今天给你说这么多，把你吓到了，我和章质说好了，办完婚礼就会请旨去南疆的封地，远离这朝堂的是非，南疆离我们家的栖梧小院也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不到就能往返，你不要担心，我们都会保护你的。”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姐姐大哭着说：“姐姐，前尘往事我也不想追忆了，我所有的记忆只有你和栖梧小院的所有，我这几个月很想念你，我自私地想让你永远陪着我，可是看着你在章质面前流露出幸福的样子，我又不忍心打扰你们。”姐姐眼泪沁入我的脖子里，她哽咽道：“我们自小相依为命，我会一直带着你的，我知道你的不安，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不会有人察觉到你的身份，到时候我与你不论是在南疆还是在栖梧院都在一起好吗，还有三花、二丫和木头谦墨。”我听到后情绪得以安抚，我是实在害怕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七、淮琛何人

我在将军府着男装示人，用木质发簪把头发束起，姐姐看到我的装扮后，笑着摸了摸我脸颊说：“嘉月这样装扮倒真像个白面儒生，俊俏灵气得很，我们嘉月怎么都好看。”我说没有姐姐好看，姐姐说我向来嘴甜，不过我喜欢。在这里的日子里一直穿着男装也没有不习惯，从小到大也没有规矩惯了，倒也显得自在，章质偶尔会过来送新制的嫁衣和首饰，爱屋及乌也会给我这个妹妹带些新鲜小玩意，甚得我意，正好打发一下没姐姐陪的无聊时间。姐姐的婚期也临近了，我期待着与姐姐一起离开京都回到我们的南边栖梧小院。姐姐这两日与将军府的老夫人一起置办府院，并明令我与三花和二丫待在院子里。我拿出最近新收到的彩色羽毛小毽子踢了起来，三花在我旁边跳来跳去，欢脱得很，正开心时发现院外站着一个着青色锦衣少年，此少年湿润如玉，眼睛清透又有些微惊喜地看着我，我听见他轻微地呢喃了一声晏晏，后微笑地和我说：“请问公子的名字，我见你甚是眼熟，似曾见过一般。”当我想着怎么回答时，正好章质与姐姐回来了，章质说：“这是映舟的弟弟嘉月，淮琛是来找我吗，我们移步隔壁我的书房说吧。”淮琛听了他的话后身形微晃了一下，惊喜又忧心的眼神一闪而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与我和姐姐说了一句告辞后就与章质一起走了。姐姐看着我说：“他就是你祖父家的表兄淮琛，我想他看到我们应该会想明白你的身世，他从小对你就非常好，真心爱护你的。”我对这个表兄没有印象，但是看到他的眼神我会有种安心的感觉，他是一个好人，但我忘记了与他的曾经。

八、映舟大婚，二皇子

姐姐大婚那日，遵循礼制，姐姐着深衣曲裾，层叠雍容，步摇生姿，粉黛唇丹，如神女临凡，庄重华美。姐姐真美呀，我想她如愿嫁与了她一直惦念的少年，我亦为她欢喜。婚礼上有皇亲贵族来观礼，我站在比较不被注意的角落，看着她与她的少年牵手走向婚堂。在此时我还未发觉有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盯着我，当我察觉到不远处走向我的人时，他周身锦衣华袍，贵气非凡，寒潭般的眼神有些许恍惚，我直觉感到威胁与恐惧，我惊慌地转身走开，但是在我快步走回姐姐院落的走廊上时，他追上我并挡住了我的去路。整片厅堂的空气仿佛凝滞，我心跳如雷，他开口说：“你是谁，你很害怕我？”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淮琛额角竟有汗珠沿下巴落下。他调整气息说道：“参见二皇子，这位公子是臣下远房的亲属，冒犯了殿下还请恕罪。”这位二皇子微眯着一双丹凤眼说：“哦，是吗，我对他很有眼缘呐。”淮琛说：“臣下带他告退了。”二皇子一语不发地看着我，淮琛带我离开后，二皇子还站在原地像是在沉思什么。第二日，姐姐和章质还有淮琛都来到我的房间里，商量着为免让京都的人发现我的身份，提前让我回去栖梧院。淮琛说起昨日偶见凌允的事情，他担忧地看着我说：“自从太子去世后，皇上再无所出，只剩下一个二皇子，现如今皇上身体大不如前，二皇子已是权势滔天，虽皇帝对前太子有愧，暂未立二皇子为太子，但朝廷大部分朝臣都支持二皇子，他也在慢慢排除异已，为免生祸端，今日就得安排嘉月启程回南边的栖梧小院。”我心中讶然，他怎么知道栖梧小院，可能是我这位好姐夫都告诉他了。我看向章质，章质摸了摸鼻子，看来就是了。姐姐目光如水地对我说：“嘉月，你先回栖梧院，姐姐与章质请旨后，回南疆的封地来找你，好吗。”我眼带泪光地回道，“那你得早些天回来找我，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会很想你。”

九、南回，噩耗

商定安排好后就在当日下午快速地起程回家，这次送我回去的是淮琛的人马，等回到栖梧小院已是惊蛰时节了，南方回暖，从北向南一路走来，春回大地，生机盎然，天降春风多浪漫，轻拂花雨舞满天。在离开小院的这段光景里，灰尘蛛网也在此安了家，我与谦墨清理了好一阵，二丫在院子里嘉月嘉月地叫着，三花在我脚边上蹿下跳的很不安生，我无奈道，“我知道你们回到家很开心，但现在不是捣乱的时候，你们去外面等着，等会忙完陪你们玩蹴鞠。”二丫落在三花身上一摇一摆地出去了。回来小院这阵子我一直想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后来收到姐姐来信说，皇上已经准旨，再过两个月就能动身回南方了，会在芙蓉盛开的季节与我一起在栖梧小院下棋对诗，我看后欣喜万分。

可我等回来的不是姐姐，而是淮琛，他满怀痛苦，心痛地把一个楠木雕花盒给我。我又哭又笑地说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她答应了我这个时节会回来陪我看芙蓉盛开的。可是回来的只有她临终前请求火葬后留下的骨灰，她说对不起我，不能陪我，她想回去葬在小院的芙蓉树下，与花树永生，以魂守护这方天地与我。我不敢相信，心像要碎裂般，姐姐终是回来，但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我几乎晕厥。用力抱着木盒悲痛又愤恨地问道，“姐姐是如何死的，到底是谁？”淮琛扶抱着我神情复杂地说，姐姐最后是希望我依父亲之言，忘记前尘往事，隐于此处，平安得度过余生，不要为她报仇。我大声地吼道，到底是谁？告诉我。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最终还是知晓了，追溯到前太子的巫蛊案，其实幕后主谋是当时才十七岁的二皇子凌允，但不知为何被摘得干净，但通过章质和御史府的调查有证据直指凌允，他还有与边境匈奴有书信往来，这也正是章质在班师回京途中被刺杀。一个月前，姐姐本与章质把证据交给御史府淮琛后就离开京都，但是被一队强师刺客刺杀，姐姐为救章质挡下致命一击，而这队刺客中有匈奴人。淮琛说：“晏晏，你安心在此等着，我和章质会报此仇的，你入世只会很危险，从证据中勘查到凌允似乎对前太子妃有不一样的情愫，我不想你去冒险。”我心如刀割，我的思绪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如断线的珠子般散落一地，再也无法聚拢，后面我如梦游般浑浑噩噩地把姐姐的骨灰深埋于已盛开的芙蓉树下，想起姐姐以前葬落花时的情景，我悲恸交加，泣不成声。淮琛用他的袖子擦拭完我已经布满血污的手指，再用干净的手帕轻印我脸上的泪痕，再用力抱紧我说：“晏晏，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振作起来，我定会为你报仇雪恨。”我沉默着，无法言语，后来我不知怎么哭着睡着了。

十、前尘旧事，回京呈证

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听到房间外，淮琛与谦墨的对话，“你的师傅就是以前皇上身边的巫师栾行云吧，请带我去找他。”我听到后，打开房门，我冷静地要求同去，后来谦墨看了看我们，带我们来到之前采药的山头，一直往从未踏足的深处走去，森林里面似乎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一个名空门洞的石洞，我们在此见到一位胡子发白的老者，他见到我们的到来似乎没有惊讶，或许已经知道我们终会来此，从他口中我知道了不一样的前尘旧事。启皇帝病时，极其迷信且恐惧巫术，栾行云来到京都皇城，为皇上坐坛祈祷。后被凌允用丞相一脉利用，以巫蛊之术栽赃陷害太子，导致皇室惨剧。在此案中凌允只与栾行云接触，并以身家性命要挟让其用巫法制件能让人失去记忆的灵药。太子自杀后，凌允立即暗自与栾行云带上灵药赶往太子妃的住处，太子妃本是宁死不从，凌允以藏在床底的小郡主威胁，栾行云良心受遣，关键时刻用迷药迷晕了凌允，府外时逢高陵带人来救，凌允被暗卫带走。太子妃知太子身亡后，悲痛欲绝，她把手中能失去记忆的灵药喂给了小郡主，自己也自杀跟随太子而去，她希望小郡主能忘记前尘，择一处清静处以平凡人的身份洒脱地活下去。后来凌允清醒后大怒，命隐卫暗杀栾行云一家，逃亡中栾行云正好被高陵所救。所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我只有栖梧院的记忆，以前的记忆全无，为何父亲临终前欲言又止的话，为何谦墨会在暗中一直保护我们。最后栾行跪在我面前说：“对不起，郡主，因在下让你失去双亲，让你卷入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我死不足惜。”我说与我们回京都吧，你是这前尘案的唯一人证了。我们一路乔装打扮赶回京都，期间也险象环生，被谦墨与淮琛带来的护卫给抵抗脱生。待到御史府后，我问起章质的事情，淮琛说章质自从姐姐走后，又自请旨带兵抵抗来犯的匈奴，在战场上冷酷肃杀，遇神杀神，敌军称他为玉面阎王，并勇冠三军。来密信说他已中伤匈奴主战部队，并深入漠北，已找到凌允通敌的证据，最近会返京都一起面圣皇上。后在将军府再见章质时，他竟然少年白头，发间已有缕缕白发，我鼻子一酸，我想姐姐看到肯定该心疼了。我们商量好明日朝堂便呈堂证供，让狼子野心的凌允伏法。

十一、了结旧怨

回御史府的路上，我们遭到暗杀，一队用招招致死的打法困住了淮琛，一队想要抓住我，我们最终不敌，我也被打晕给带走。待我醒来时，我见到凌允和所处的这间密室，密室里到处悬挂着一位仙姿卓越，灵动非凡的女子画像，眉眼与我十分相像。凌允沉迷地触摸着画像的眉眼，喃喃道，思尧，你看我找到你最终都要保护的晏晏了，见到她就像第一次见到你一样，你走后我多么地孤单，就让她以后陪我，好吗。他用我不曾见过的眼神看向我，疯魔复杂惊喜，还有些许悲情的眼神，我如临大敌，起身向后退。手里悄悄握了握藏于袖内的小匕首，这是我让栾行云为我所造，锋刃上涂有一剑封喉的的毒药。后他眼带恍惚地自言自语道，你终不是她，她曾会向我灵动地笑，还会救起掉太池里的我，还会教我玩蹴鞠，明明是我先遇见她的，怎么她就嫁给了太子哥哥，后面怎么对我这么冷漠了呢，我只是想让她忘记太子哥哥和我在一起，我从始至终也只想得到她的心，她却跟随太子哥哥一起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的音容笑貌了，让我困在这里一生孤寂。我听后震惊不已，后面他说了一句，晏晏，好好在此陪陪你的母亲后走出了密室，我强迫自己稳定心绪，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他暂时不会杀我，我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他一定会来找我，我也事先向奕行云处取得了迷幻剂并时刻藏于鞋袜内。我有些担心淮琛他们是否安全，是否按计划明日上呈证据。第二日晚上，凌允再次来到密室，盯着我看了许久，说道，“你应该高兴你和你的两个小玩伴已经在朝堂上呈上了证据与证人，你们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呀。”我愤恨着说：“你草菅人命，害死我的父母和姐姐，让章质痛失所爱，数万人被牵连受害，只是为了你心中对我母妃的执念，难道你不该死？”他似乎看到我眼中的泪光，慌张不已，想要近前来拥抱我，我把早就藏在指甲里的迷幻剂轻弹到眼前，凌允有些许清醒后迷失在我的眉眼间，他开始手足无措地想拭去我脸颊的泪水，眼带慌乱与恳求地说着，“思尧，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让你这么悲伤，我说伤害晏晏的话是假的，我只是想让你忘记太子后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你不要走好吗？”就在这时我抽出匕首刺向了他的心脏，他起先是迷茫后是愤怒再转为平静的神情，面色苍白地说，“晏晏，我真被你给骗了。”然后我看着他支撑着身体起来用力打翻了一盏盏灯台，火焰开始蔓延这间密室，凌允最后轻柔地抚摸着开始被大火点燃的母妃画像的脸庞，轻笑道：“思尧，你说得对，一开始就不该救我这个恶魔，如果晏晏受伤你应该会很生气，不知道在下面还能不能遇见你，应该是不能了，我的罪赎不清了，再也不能再见你了。”说完后归于沉寂，密室被打开，我看到了淮琛他们向我走来。等我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早上了，据说，二皇子因罪自绝于皇子府，一切罪恶归于废墟之中。再后来，启皇帝禅位于其皇弟的子嗣，而章质因之前被刺杀与战争中的伤，新伤旧伤复发，因病英年早逝，我知道他是不舍得姐姐一个人在那边的世界。

十二、隐居栖梧院

我拒绝了淮琛留京的提议，带着章质的骨灰一起往南回。他从御史府选了一位和我一般年纪名叫清颜的随行丫头。她见我就笑嘻嘻地叫我小姐，她还说曾见过我。我问她什么时候，她说是在御史府，说我在御史府活泼得很，淮琛公子经常护着我不被太子妃处罚。她一开口说话就滔滔不绝，纯属就是个小话痨，我揪了揪清颜可爱的小发髻，说道还真是有趣呀，以后栖梧院更热闹了。后回到小院后，清颜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说：“小姐，你这里真好，我想一直待到这里，你能收留我到老吗。”“你不想家吗，不想你的御史府吗？”“小姐我没有家人了，以后这就是我的家，我厨艺很好的也还能干，一定能好好伺候你的。”我笑着回了声好，她开心地抱着我说谢谢，然后干劲十足地埋头干活。我想淮琛的打算就是想让她在此陪我吧。晚上清颜果真露了一手厨艺，确实如她所说，味道真好，我笑着说，不错不错，继续保持，在栖梧小院把你的才能发光发大，她听后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十分欣喜。晚上我梦见四个孩童，坐在皓月当空的城楼上，穿玄色华服的小少年说我长大要做大英雄，保家卫国，然后再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长大后要娶映舟为妻，穿粉色衣裳和青色衣裳的小少年与小女孩哈哈大笑，另一个娴静的小女孩温柔似水的声音传来，“你们别笑话他了，我相信他可以做到的。”玄色华服的小少年瞬间脸红，青色衣裳的小少年清脆地说道我长大后要做御史，让朝堂海晏河清。还有一直保护晏晏妹妹。粉色衣裳的小女孩向他眨了眨灵动的眼睛。他们欢声笑语稚气未脱地谈论着未来。再后来我梦见了姐姐，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入梦，在一个充满五彩斑斓的花园里，她身旁站着章质，脸上洋溢着幸福温暖的笑容，不发一言地看着我，似乎在让我安心，无声地诉说着她在这边很好，我擦干眼角的泪微笑着看他们走远。我会按照母妃与姐姐的心愿在此隐居，与这山间明月和这方天地、还有在这里的三花二丫清颜谦墨为伴，平凡洒脱地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