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深圳以前,我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一份对口的,满意的工作,现在已经两个月了,住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南方的夏天是闷热的,雨水夹着热气像蒸桑拿,给人感觉热腻热腻的。我想逃避这股热浪和不知所定的彷徨,脑海里便常常回忆起山间的凉爽,和这样几行坚毅遒劲的毛笔字“失败是正常的,成功是侥幸的;付出是应该的,得到是暂时的;辉煌总会来的,霉运总会有的......人生是需要悟的,生命是需要体验的”这几行字是我在朋友老家客厅的墙上看到的。
那时临近毕业了,五月份左右。我随好友回了一趟他的老家,一来,看望他爷爷,二来,竹笋出来了,要去山上挖竹笋。都说雨后春笋,黄石的天是晴朗的,我还在疑惑能找到竹笋吗?朋友收拾着包说:“去了就知道了”,那我把衣服换洗也拿上吧,万一有呢。驱车两三个小时,从市区到小镇再到村里,一切都很好,只是已经四五点了,明天再上山找竹笋吧!晚上,窗外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回想白天所见却更清晰了,村庄在大山的中间,抬头望山隐隐可以看见云雾,我觉得应该有一根缆绳,从山脚连着山头,应该有一条大的瀑布,从山头瀑到山脚,再化为潺潺流水,流向稻田,流出村庄,流向远方,还要有好多的游人,这里挨着大别山啊。从院子里下车,便看到一块光荣之家的牌子在夕阳下反着金红的光。门口有一棵枇杷树,是我朋友小时候自己种的,已经结果变黄了,虽然不是很熟,但也可以吃,比我外婆家那棵枇杷树结的果要大很多,不知道是种的原因还是环境的原因,打算留几个种子带回去。树下面是一片垒出来的小菜地,种了点菜,家门口很是方便。我也曾想过在外婆的院子里开个菜园,这样多好,但在封闭的大院子里种菜,蚊子苍蝇就全在家里了,便放弃了。老爷子在屋里坐着,披着一件大衣在肩上,即使佝偻着身,依然很威风,面容清瘦,倒显得眼睛炯炯有神,走路却是颤巍巍的。今年已经有八十多岁了、耳背、听不清、要大点声说话。屋子里挂着一个破旧的日历,斑斑驳驳的白页上用毛笔写着这样一些话,“失败是正常的,成功是侥幸的......”,
“这是谁写的?”
“我爷爷!。”
那一晚,我睡得很安稳,山里独有的凉意,安抚着我为毕业而烦躁的心。
第二天一早,我们上山了,带着锄头,拿着麻布袋子出门了,盘山的路还在修着,朋友开着车带我们上山,这样一圈一圈的转着,看着村庄慢慢地缩小,像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入了底部。昨晚下了雨,凉丝丝的,大山迎着晨光吐纳呼吸,白白的雾气缓缓飘出,如同一位淡然惬意的老人,我们没有登顶,路还没完全开出来,下了车才发现着山腰也有村和人,这里的人是怎么下去的,没有半个小时,难走,朋友说他们家原先也在山上,后来爷爷身体不好,出入不便,才搬下来的。挖竹笋不光是一个力气活,还是一个眼力活,这里的草木很是凶猛,人走少了,原本是一条路,现在也不是了,我们踩着地上的枯叶,边走边看。记得以前也和姨妈们挖过竹笋,那是在一片大的竹林里,所以不怎么费力气,而且笋也很大,但这里不一样,没有大片的竹林,是一丛一丛的,所以竹笋是很难找的,好久也没看到一棵,朋友说肯定被别人挖过一遭,后来是怎么挖到的呢,其实就是捡别人看不上的小竹笋,或者长在太刁钻的位置,不好采的。在一个斜坡处,有一片还算大的竹从,但土是湿的,坡是陡的、很打滑、我拉着竹子,一步一步往下试探时,朋友已经跳下去了,让我别下来,只接着他拔出来的竹笋,装在袋子里面。我们袋子里面的竹笋有一半是在这片坡处采得的。
顺着这条湿漉漉的小道,我们从坡处上来接着往前走,衣服都被雨露打湿完了。才走出森林小道,来到一片开阔的场地,这里以前是一个稻场,旁边就是他们家原来的房子,一个二层的自建房,还有猪圈,现在已是破败不堪,但可以想象当时的热闹,猪在圈子里哼哼的叫,开阔的稻场铺满了金黄的稻子,拿着椅子坐在旁边,既是防着天上的鸟也是防着落雨。
接着他又带我来的了他们家以前的菜园,一片杂草横生,已经很久没有耕种过了,外婆的田也是这样的,在外公离世之前,我很清晰的记得在暑假的时候,玉米也熟了,外公就提着一个化肥袋,拿着镰刀,去田里收玉米,老人不紧不慢的,先是用刀割下来,然后再把皮垮下来,最后才装到袋子里面,其实可以先掰下来,然后在院子里坐着,慢慢地剥皮的。一袋子的玉米,装的鼓鼓的,扛到院子里,哗的全倒出来,黄灿灿的。放在灶里面烤着吃,放在锅里面蒸着、煮着吃、晒干了、拿来喂鸡。但是随着外公的离世,外婆年纪大了,地也开始荒起来。
从菜地回去,就要处理竹笋了,要怎么处理?我是不知道的,只记得以前和姨妈们挖竹笋的快乐,看着他在竹笋尖上搓了两下,把尖劈开,然后掐着尖,往下卷起来,皮也就剥开了,我很惊叹,和他相比自己是差远了。我们一边剥竹笋,一边闲聊起来,他是经常自己做饭的,想吃啥就做啥,又教我鲜笋的做法,鲜笋就要清炒才能保住鲜嫩的味,先是焯水、然后炒、炒的时候只放盐就够了。那晚我们吃了一顿简简单单的饭、炒竹笋、加上一盘鸡蛋。饭桌上,老爷子胃口很好,吃的很高兴。闲聊时问我是哪里人,我说广水,他想了想,又似乎的摇了摇头,朋友补充说:“爷爷原来是抗日老兵,也许还去过你们那!”。真的吗!
我们村,村口有一片大水塘,方便人们洗衣服,水塘的两边便是大片的稻田,以前不是,是渔场,爷爷年轻的时候养鱼,我自小就会分辨草鱼、鲫鱼、鲤鱼等。还有爷爷在我小时候叫我唱歌,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这首红军送我去战斗,还成为我们小时候孩童拌嘴之间的气话。这是我爷爷教我唱的,你不能唱!.....这是我所记得关于老家最久远的事了,与这片土地曾经历炮弹硝烟、被铁蹄踏过的死寂,仿佛是两个世界。
临走的时候,老爷子对我说以后常来玩,但是我也没有机会了,从学校毕业,奔到深圳,找工作,就在忙碌之际,听到朋友晚上打电话来的噩耗,老爷子走了,他已经抗癌多年了,我就想起了门前的枇杷树,山间的竹笋和那时的快乐。老一辈的人正在离我们远去,我们是要成长起来,完成时代进步下的新旧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