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大学同学有场婚宴,舟宁和几个伴郎盛装出席,结果和隔壁升学宴团队撞衫,后来忘记是因为什么原因吵了起来,双方在宴会外的大厅里打得天昏地暗。当时舟宁大脑意外冒出“满地找牙”这四个字,群架过后也证实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牙被打掉一颗。事后他去牙科医院做治疗,碰巧认识了一个护士,叫余欢。
舟宁内心承认,对余欢一见钟情。加微信这个看似异常艰难的开头障碍被他作为患者的契机成功打破。舟宁轻而易举加了她微信,起初他还聊着术后注意事项,之后他痊愈,话题就成功转向了日常生活。舟宁邀请她出来吃饭,去国家森林公园爬山,甚至是为了帮她引荐患者而故意怂恿表弟去学泰拳,结果明里的两项她全部拒绝,理由十分合理又极其委婉,让舟宁无法反驳。简单来说,她工作很忙。但舟宁也不全信,觉得是自己不够真诚,在网上匆匆言语略显欺诈之意,所以冬季一个下午,他拿着一束鲜花站在牙科医院门口,落日余晖从天边照来,世界一片橘黄,余欢背着小包,穿着平底鞋从台阶走下,光芒折射她的气质显得更加灿烂,看得他神魂颠倒,犹如临见一位天人。
余欢笑不露齿,脸上却浮出激动:
“你是第一个送我玫瑰花的人。”
舟宁笑着问道:
“我的意图很明显吗?”
“当然很明显,这又不是法国,谁会随便送别人玫瑰花。”
次日他俩便多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关系,舟宁一时的勇敢加上脸皮厚重,抵消了表白出口的羞涩,而余欢的假意被动也直接促成了舟宁的目的。
成了情侣,彼此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变化,但其实也只能说成是舟宁自己,就余欢而言,她除了白日里见面时的精致,夜晚是否寂寞舟宁并不知晓。而舟宁照常去公司敲着键盘,余欢则每天游走在各种牙科患者身边,两人偶尔通一次电话,微信聊天框里基本只有早晚安祝福,除了有计划时才丰富一些。舟宁沿用之前准备促成表白的计划,两人去爬了国家森林公园,六百多米的海拔,爬得两人气喘吁吁。期间途径一个山腰处,人潮聚集在一个商铺门口躁动,一眼扫去,几乎都是男性,那些女性则等在几米远处为她们的老公或者男友亦或是父亲而加油。舟宁环视一圈,问余欢喝不喝水,她轻轻点头,舟宁便走向那片人潮。拥挤了七八分钟,被一股汗味摩擦侵入之后终于拿到了水。等他付款时才被告知日价三块一瓶的矿泉水在这里要卖八块,舟宁吃惊一声,动作犹犹豫豫,四周站着身高不等的男性,戴着昂贵手表或是穿着高价的衣服,目光齐齐聚集在他十指秃秃的右手上,舟宁思索片刻,放回去一瓶,只付了一瓶的钱。
舟宁从他们中挤了出来,转身看见余欢和那群女性站在一排,一样双手叉腰,姿态放纵,等着差遣而去的男性满载而归来灌注她们的骄傲。当舟宁逐渐走近余欢时看见她微微挺起了胸膛,双脚有迈开向前的趋势,眼里充满莫名的笑意,待到舟宁把水给她,她快速伸出的手突然变得慵懒缓慢而接过。
余欢扫了眼向上的山坡:
“再往上爬爬,听说上面风景很好。”
舟宁拿过她的矿泉水:
“欸,我给你把瓶盖拧开。”
余欢又说:“第一次来这,挺不错的,以前在国外就没这样的好空气。”
三句话,两人一言一语,谁都没有回答谁,只是在当着那群女性的面发挥自己所认为的优越。
上面的空气确实很好。那一瞬间舟宁也不是很想帮她拧开瓶盖,而是在想这价格为何如此黑暗,此举只是虚荣心作祟。而余欢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国外也根本没去过。舟宁没有拆穿,也不敢拆穿,因为他受益其中,一绳蚂蚱。
舟宁是一家快濒临倒闭公司的员工,从这摇倒迹象出现至今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五个人坚持到底,其余人全部请辞离开,究其根本原因,无非是重了那点高中兄弟情义,兼老板整日言语画饼后的结果。
而余欢,一个在牙科医院干了三年都没升职加薪的护士,整日默默无闻,对患者鞍前马后,在舟宁闯进她生活之前内心一片灰色。
两人在此情景之下都挤不进高消费人群的圈子,平常一顿烧烤就能满足食欲。照常等到余欢下班,舟宁骑着电瓶车载她去附近的一条美食街,两人挤在蓝色塑料大棚下吃着烧烤,余欢对着一串牛肉轻轻吹气,被舟宁用手机拍下,转头就发了一条朋友圈,并配文“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对象”。那张照片角度清奇,加之手机像素不高,底下评论的亲朋好友全部昧着良心夸奖,舟宁隔几秒看一次手机,一个个仔细回复。接近用餐结束,舟宁一个大学同学突然打来语音电话,舟宁起身走到外面接通。
“你小子行啊,哪个妹妹被你拐走了?”
“什么叫拐走,这叫明媒正娶!”
对方声音突然惊肃:
“你这意思是要结婚了?”
舟宁愣了几秒才回答:
“那倒没有,喜酒不着急喝。”
“喜酒是不着急,但你找到对象不得请兄弟几个吃个饭啊。上次李言彬结婚我沾了点喜气,这不就差你这点了。”
“饭肯定是要请的,过几天等我找个时间。”
“别过几天了,就明天,洋湖大酒店开一桌,人我都给你叫好,你只管来就行。”
舟宁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恍恍惚惚,像是钞票在焚烧炉里如水蒸发般响起。良久过后舟宁才缓缓开口回应:
“行,就明天。”
挂掉电话,舟宁走回蓝色大棚,看向满嘴流油的余欢,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室友说水管爆了,修水管的明天才能来,今晚上住不得。”
余欢停了嘴上动作,一根脆骨拿在手里静止。
“我也是合租房,你去不太方便。”
“那开个宾馆?”
余欢没有正面回答,目光从舟宁脸上移向大棚外马路对面的一块发光招牌,暧昧的粉色下有一条漆黑向上的阶梯,旁边烟酒店老板正翘着双腿划着手机。
一线城市的节奏太快,似乎早已在人们固有的观念中挣脱束缚把时间从一天二十四小时缩短到了难以莫测的分钟,以至于连太阳都额外照拂这里的人类。从昨晚刚刚躺下闭眼到今日清晨天亮像是仅仅一瞬间的变化,死命般地催动着这片地域的运转。
太过刺眼的日光透不过宾馆厚重的窗帘,直到闹钟在耳边突然响起,刺激着舟宁从床上站立到地板,顺手拉开窗帘,那些蓄势待发的日光才争先恐后地挤进这个昏暗的房间。
很巧合,从窗帘被拉开的缝隙里进来的日光恰好照在余欢上半身,余欢睁开眼,逆光模糊的视线里站着舟宁细瘦的身体。
“起来吧,我先送你去上班。”舟宁坐上沙发,把一只脚伸进鞋里,“对了,晚上我请了几个大学同学在洋湖大酒店吃饭,你和我一起去,记得穿得好看一点。”
余欢面色潮红,昨夜翻云覆雨中的温热一直延续至此,连带着一种矛盾战火交加。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浮现脑海,接吻交缠,十指相扣,荷尔蒙占据理性,犹如巨石般压向天平的一端。
到此,她内心的灰面开始有了色彩。
洋湖大酒店远近闻名,坐落市中心黄金地带,交通便利,人潮汹涌。一条红色地毯自门口延伸进店内大堂,中央顶部悬挂水晶吊灯,散放细腻奢侈的金辉。余欢从底下走过,浑身熠熠,身旁的舟宁却天差地别。他自出入社会便遵循一个理念,男人赴席炫耀靠的从来不是衣服,而是一个出其不意的细节,恰如他腕上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冒牌卡地亚,正源源不断地加持着他脸上的骄傲。
舟宁挽着余欢走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原本躁动的男女突然鸦雀无声,目光齐齐聚焦在余欢身上。昨晚余欢那张角度清奇的照片和眼前惊艳四座的面孔判若两人,那群准备揶揄嘲讽的闲人突然就少了乐此不疲的动力。
两张座位拉开,舟宁贴心扶着余欢坐下。昨晚那个来电组局的大学同学拍了拍舟宁肩膀,脸上笑嘻嘻。
“让你对象介绍介绍。”
“算了吧,她害羞。”
“那可不行,请了这么多熟人,就是为了认识认识你对象的,要不组这个局干吗?”
舟宁无奈看向余欢,余欢正好和他对视,刚刚两人的对话她多少听见一些,便主动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舟宁的女朋友,叫余欢,很高兴和大家认识。我在牙科医院工作,以后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忙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
话音刚落,众人象征性掌声一下,她对面刚成婚的李言彬的话突然响在耳边。
“嫂子医术指定高明,但不知道酒量如何?”
“会喝一点。”
“那我先敬嫂子一杯!”
李言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余欢也回敬过去。白酒入口微甜,随后火辣,气息直冲头顶,晕眩接踵而来。余欢虽然是牙科医生,但脱去白色衣服,一脚踏进酒吧舞厅,借着斑斓的灯光被无数人目睹她缓慢转身的时刻,一张清纯无辜的小脸沉浸在酒气弥漫的嘈杂环境里,像是落入黑色池水中的一滴清泉。这样经历而来,自然练就了喝酒的本事。
李言彬退下,其余人按照顺序挨个敬酒,待到余欢喝第三杯之际,舟宁突然抢过她的酒杯。
“你们别仗着人多欺负我女朋友啊,我替她喝!”
余欢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没事儿,我还能喝,高兴嘛。”
“你坐着吃菜就好,我替你喝。”
舟宁一饮而尽,周围掌声雷动,欢声笑语间李言彬又传来一句发问。
“这才在一起多久,就这么护老婆,往后要是结婚了,婆婆和媳妇发生矛盾,舟宁你帮谁啊?”
空气静止,酒气菜味弥漫,包厢犹如真空,舟宁扫过他们期待的眼神,沉默几秒后大声回答。
“护老婆!”
空气流动,声音突然炸开,所有人激动四起,酒水饮料胡乱洒进菜里,碗碟碰撞声音清脆。
舟宁大手一举:
“喝!”
一轮敬酒结束,桌上除了舟宁其余人全部清醒。组局的大学同学又倒上一杯单独敬他,舟宁神情恍惚,竟用左手握杯,轻轻抬起手臂,大袄衣袖顺势下滑,腕上那块冒牌卡地亚手表暴露而出,对方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抓起舟宁的左手高高举起。
“看看,如今舟宁也是发达了,都戴这么大牌的手表了,今天要是不点点好菜还真对不起他这次请客。”男人顿了顿,朝门外一喊,“服务员,加菜!”
舟宁忘了饭局是怎么结束的,缓缓酒醒之后发现自己还趴在饭桌上,包厢门口站着余欢和一个女服务员。见舟宁醒来,余欢一脸焦急。
“这顿饭吃了四千七百多,现在月底我手上几剩了几百块钱,你那还有多少?”
舟宁打开微信钱包,余额五百一。
“你那有几百?”
“七百多。”余欢又反问一句,“你那到底还有多少?!”
“你急什么,我想办法,又不让你出钱。”
“是不让我出钱,你最有钱了,一开始也最好别让我来!”
“现在不想和你吵,我去想想办法。”
舟宁走进包厢厕所,食物堵在咽喉处呼之欲出,一个弯腰,食物顺着食道流滑而出,抬起头时一身轻松。随后拨去一个电话,远在合租宿舍里的高中同学一手接起,从压箱本里借了五千块给他。
微信一到账,舟宁付了钱。临走前舟宁回包厢拿衣服,无意间看见地上一处闪闪发亮,低头看去,一枚钻戒正安静地躺在椅子脚边。
窗外日头缓慢升高,角度的变化带领着阳光照射向清晨那些不被眷顾的阴暗角落。公司窗台边的那盆植株略显鲜活,绿色的枝叶扭曲交错。舟宁看着它,即便枝繁叶茂却也限于花盆,离开土壤生出双脚便是死亡的结局,这种注定像是与生俱来的命运,而自己却也下意识代入进了它的生命。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什么才算是死亡的结局?说大一些是人生错误的选择,说小一些便是眼前迫在眉睫的五千块钱。昨天舟宁刚从酒店回到合租宿舍的时候,那高中同学就着急忙慌问他那钱什么时候能还,因为母亲噩耗突然传来,五千块突然就变得弥足珍贵。抛开高中同学为了让他还钱而编出欺诈的理由,他确实为其昨夜发红的眼眶感到动容。
看得那盆栽久了,舟宁愣住了神,桌上的电话响了五六秒才反应过来,是余欢打来的。
“明天我过生日,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电话之外的平静世界,舟宁坐在办公椅上,右手接着电话,左手放在裤子口袋上,摸着那个圆形的硬物,脑海里一个想法形结成线。
余欢不喜欢奢靡浪费,关键是月光族也没那么多钱请客吃饭,所以生日聚会变成了她和舟宁的烛光晚餐。舟宁赶去餐厅之前匆匆忙忙跑到百货市场的精品店买了一个礼品袋,把那枚捡来的钻戒放进了戒指盒里。
夜晚暮色苍茫,街边一家餐厅里灯火通明,余欢和舟宁的餐桌上点着精致小菜,摆着廉价红酒,随着厅内温柔甜蜜的音乐缓缓流动,暧昧的氛围几乎淹没了他们所有的理性。舟宁趁机拿出礼品袋,余欢接过满心欢喜地打开,被里面那枚钻戒惊得目瞪口呆。舟宁或许不懂钻戒的品牌和价值,只能通过上面的光泽判断一二,但余欢作为女性常年混迹爱情网络,对那份象征爱与仪式的礼物极其熟悉。
“这也太贵重了,花了多少钱啊?”
“没多少,第一次陪你过生日,得送点好的。”
“这我太喜欢了!”
“你喜欢就好。”
这枚钻戒在成为礼物之前,舟宁一度想把它变卖出去还高中同学那五千块钱,只是在爱情给予和救命钱财的激烈碰撞下他还是选择了前者。以至于当他取得了余欢作为女友投来的仰慕之后,面对高中同学的逼问讨伐时大放厥词。工资每月十五号发,自然等不到,舟宁自限一个星期内还他五千,还额外附带五百的利息。高中同学无可奈何,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相信。
而另一边的洋湖大酒店乱作一团,前不久刚结婚的夫妻站在前台讨要一枚钻戒,正是舟宁捡到的那枚。
前台经理镇定自若:
“抱歉二位,我们酒店属于正规经营,包厢内不设有监控,那属于侵犯顾客隐私。”
女人气势汹汹:
“你的意思是里面要是死个人也没人知道是吧?既然属于正规经营,就不该发生丢窃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前台经理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笑容:
“您二位再想想,确定是在我们包厢里丢的吗?”
“当然是在这丢的!”
女人的丈夫李言彬突然插话进来:
“我老婆那天出门确实戴了那枚钻戒,那天吃完饭回来之后就丢了。我请代驾开车,车里没有,也不可能掉在回去的路上,所以就在想会不会掉在吃饭的包厢里了。”
“我们酒店每一个包厢都有专人打扫,发现贵重物品都会移交前台,”经理轻轻摇头, “但这几天确实没有人捡到钻戒。”
女人反问一句:
“你敢保证那些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没有私藏吗?!”
“女士,您要是这样说那可就要拿出证据,不能随便空口无凭诬蔑人!”
眼见双方有开架之势,明事理的丈夫连忙拉走了妻子。而渔人得利的舟宁躺在合租宿舍的床上,刚做了个彩票中奖三百万的美梦,睁开眼依旧是逼仄残破的陋室,枕头边的手机却不停震动。舟宁看了眼,家里的群聊在炸锅,二十六岁的表哥带了女友回家,舅舅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一群人祝福,一群人讨伐,舟宁成了第一个炮灰。从前舟宁对这种问题视而不见,不是内心强大,纯粹是无计可施只能逃避,如今拥有余欢,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手指轻轻一划,把那天他在宾馆搂着身穿睡衣的余欢的合照发进了群里。群里几乎能穿越空间的热闹从表哥处转向了舟宁。
他父亲趁机发问:
“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见见?”
舟宁飞速敲击着二十四键:
“过几天就回去,她工作忙,要提前请假。”
这次的过几天不似那天大学同学要他请客时的犹豫,刚从家庭群聊的热闹中退出就给余欢发去了消息,三言两语就把她哄上了回乡的火车。
家乡更加寒冷,已经下起了薄雪,黄土地上一片洁亮的白色。父母老早就站在村口等待,一辆大巴车驶停,舟宁提着两个大包从车上下来,老两口的目光穿过儿子的胸口直直看向他身后的余欢。余欢不算特别漂亮的女生,但骨相优越,面相温柔,越看越美丽,正好合了舟宁母亲的眼光,热情上前牵着她往家里走。
家里备了一桌子好菜,母亲把那几个主要亲戚都聚在了一起。表哥和他女友也在,两人从舟宁和余欢进门就开始上下打量,几分钟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舟宁谈上余欢算是高攀,以后结婚保不准就成了上门女婿。心里虽然不屑,但行动上极其乖巧,一对表兄弟女友互相友好握手,一个真笑一个假笑。假笑的表哥女友和表哥四目相对,表哥心领神会敬了舟宁一杯酒。
“恭喜啊!舟宁。你不知道,姑姑姑父之前为了你没女朋友这事天天着急,如今也该好好高兴高兴了。”表哥一杯下肚,继续发问,“对了舟宁,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此问题一经抛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如死火山般在舟宁胸口复活爆发。
“结婚嘛......不急,我和余欢还没谈多久,马上结婚的话太仓促,我都还没去见过她父母。”
表哥眯着眼睛狐疑:
“你小子我可了解得很啊,高中那会儿就浪,谈个恋爱像喝水一样随便,不知道拥有了多少个女孩的青春。那时候年轻可以玩,可现在都二十多了,该正经点了。”
一席话飘过,气氛突然就将到了零点,舅妈赶紧救场。
“舟宁说得也对,结婚之前总得去把人家父母见过不是,两家还要谈那些大大小小的事,马上结婚的话确实太仓促了。”
舟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对,还是不能着急。”
舟宁并不在意表哥揭他当年风流浪荡的底,只是被他那句话给问住了。从他和余欢随意开场的恋爱到如今被问及结婚的状况,历经短短几个星期的炫耀,舟宁内心深处的真挚似乎从未发光。余欢对他来说好像只是感情泛滥后的产物,不问开头,也不憧憬结局,只要享受其中便可自觉不负光阴,结婚一词是否遥远从来都不是他恋爱计划中的问题。
余欢身上作为女友的面子荣光、能让自己展示保护的男子主义、能从寂冷中跳进热闹的资本炫耀、能吸引外在羡慕目光的对象一词。这些才是舟宁谈这段恋爱的初衷,他对余欢种种的爱护只是在通过她这个媒介来荣华自身。除了她以外,只要长相过关、身材不错,都能成为他挥霍的依靠,余欢自始至终都面临着在备胎来临之后可有可无的风险。
回去的火车上,余欢冷不丁提起表哥那个问题,舟宁再次如临大敌。
余欢说:“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舟宁沉默后回答:“这个问题问得太早了,我们才认识多久。”
余欢说:“这个问题很模糊,就像我们莫名其妙开始谈恋爱那样,我不表态,你也不追问,两个人就在一起了,我甚至还把身体都给你了,到最后都不清楚当初为什么要谈。”
舟宁不敢看他,目光在窗外,语气平淡。
“有的人就是这样,自私又自利,从不会把恋爱当成恋爱。”
“所以我们这段恋爱就像你表哥说的那样,像喝水一样随便对吧?”
舟宁愣住,火车驶进漆黑的隧道,硬卧上乘客玩的手机微微发亮。
“人生哪有那么完美,经历多了才知道什么最值得珍惜,可能不断试错才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余欢没有接话,也转头看向窗外,隧道的漆黑已然变成环境的暮色,厚重的玻璃上映着两人模糊的面孔。
一个星期过去,舟宁承诺带利息的五千块钱依旧没有动静。高中同学在合租宿舍里当面质问,也只换来了延期的结果。舟宁嘴上安抚,实则心里没底,整个人自私狠毒,比起高中同学母亲的生死,他更在乎恋爱里的荣光。从家乡回来之后余欢没有要分手的意思,舟宁也默契地遗忘掉表哥的调侃,心里那座火山再次沉眠,两人又归为最初平静的生活。
之后几天,舟宁依旧麻木地敲着键盘,还要随时应付高中同学对那五千块钱的讨伐。而余欢平静如水,每天重复着那些成为习惯的话语,忙碌在各个患者身边,听着他们治疗时的惨叫,内心刚刚泛起波澜的色彩又突然消磨成了灰色。其实一直是灰色,舟宁突然的闯入带来了一片海市蜃楼般的烟火,误以为的永远在转瞬即逝后又是庞大的寂寞。虽然她自己没有提起分手,但心境从舟宁家乡回来后就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之所以不提,却也是像舟宁对于这段恋爱的初衷一样,想掀起爱情的海浪,乘起浪板看看人生的色彩。只不过她良心尚有,对舟宁有那样一颗真心,但这是后话,如今那颗真心早已千疮百孔。
对于爱情的观点,余欢和舟宁五十步笑百步,余欢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恋爱临近崩溃的边缘试图抓住舟宁这根添点色彩的稻草。显然,她抓住了,即便自己提起结婚的问题,对于舟宁令人破碎的回答有过失望,但说到底自己没有提出分手,两人如今的状况就像当初恋爱开端时那样默契地前行,不追问,无疑惑,有无准确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成了情侣,能拥有这段关系就是合作共赢。
在爱情庞大的工程里历经几年,两人早已炉火纯青,对于此类恋爱的结局都知晓一二,但都在没有巨大损耗的前提下徒手坚持。
舟宁下班前给余欢发了消息,说接她一起出去吃饭。消息发出去半小时,都还没收到回复。舟宁隐约察觉到余欢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要分手的前兆,索性直接打电话过去。电话也是打了第二次才接,余欢那边的环境嘈杂,听不见她半点回复,全是一个男人的质问声。那声音太熟悉,舟宁一听就知道是谁。
医院走廊里围着一圈看热闹的闲人,余欢和舟宁的那个高中同学被包围其中互相对峙。
男人说:“我已经给过你面子了,刚刚客客气气和你说,你非得逼这么多人来看笑话。”
余欢说:“欠钱的是舟宁,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找就找他去。”
男人说:“能要到还能来找你么?我妈现在住在重症监护室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舟宁一个都别想跑!”
余欢被怒气冲昏头脑:
“要是能治,也不会缺那五千块钱吧?再说,我早想和他分手了,就算不分,那钱也赖不到我头上!”
男人被话激怒,上手给了余欢一耳光,人群瞬间躁动,余欢顺势倒在地上抽泣。不久,舟宁和李言彬挤了进去护在余欢身前。
舟宁面色怒红:
“徐凯泉,你干什么?!我们之间的事来找我女朋友干什么?”
围观群众正兴奋之际,突然看见一抹银亮的刺光从徐凯泉大衣口袋里闪了出来,一把水果刀锋利而恐惧。
“我就一句话,你还不还钱?”
舟宁起初害怕,可看见周围人群汹涌,料他不敢如此作为,也就放下了戒备。
“徐凯泉,钱是钱的事,五千块钱也不是什么大钱,我发了工资就还你,但你打了我女朋友,这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舟宁,你还真优越啊。你女朋友刚刚可是说早想和你分手了,你是准备在分手之前再找一次所谓的成就感么?”
舟宁脸色突然黯淡,转头看向身后的余欢。
“他说的是真的?”
余欢也不装了,内心深处的变化此刻完成了最后一步。
“对,我早想和你分手了。像你这种连五千块钱都还不起,还死要面子爱炫耀,让女朋友挨打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拥有爱情。”
周围目光闪闪,像探照灯似的揭露着他的笑话。舟宁苦笑一声,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我俩在一起两个多月,我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礼物,你也不用还我什么。”余欢边说边从手指上取下那枚钻戒,“你送我的钻戒还给你,看着挺贵的,卖个好价钱把你欠别人的钱还了吧。”
钻戒闪耀在走廊的白炽灯下,李言彬一眼就认出是他老婆丢的那枚,一手抢了过来。
“你说这钻戒是舟宁送你的?”
“对。”
李言彬看向舟宁质问:
“这钻戒是我结婚的时候买的,上面还刻了我和我老婆的名字,怎么会在你这?你是不是那天在包厢里捡到的?!”
舟宁无言以对,男人表情冷漠。
“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你捡去了。我还特地给那天吃饭的人打电话,一个一个问有没有捡到一枚钻戒,都说没捡到,噢,原来是被你捡到了。你不仅捡到了,还当成礼物送给你女朋友,舟宁,你可真有本事啊。”
李言彬看向余欢:
“你以后就会发现你和他分手是人生中做的一个最正确的选择。他这种人,窝囊又无用,拿点小事就开始炫耀,谈个恋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又要面子又没本事,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搞得自己多厉害一样。今天还把我找来借五千块钱,我这钱要是借出去,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要回来。”
徐凯泉冷笑一声:
“就是。舟宁,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觉得,我也不必内心愧疚了。”
话音刚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舟宁突然上前一步,抢过余凯泉手里的水果刀,对视着他嘲讽的笑脸,下一秒人群突然作鸟兽散。
混乱的走廊里尖叫四起,徐凯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水果刀插入其中,鲜血染红了黄色毛衣,犹如流水般扩散。
临近除夕,风雪愈发放肆。余欢和李言彬走出法院,站在漫天大雪里,天地间一片白色。
余欢看着阴冷的天空,呼出一口气:
“事情到这也就结束了吧。”
李言彬微微点头:
“结束了。他判了刑,也算是罪有应得。”
“他以前的事我没了解过,不知道他的为人。”
“我结婚的时候叫他来当伴郎,他说他工作忙,抽不开身,后来我开玩笑说帮他介绍伴娘当女朋友,他就来了。”
“所以那天是在你婚礼上磕掉的牙齿?”
“哪是磕的,那天因为他相中的那个伴娘夸了几句隔壁宴席的男生,就故意借着撞衫的事站在门口明里暗里言语找茬,结果和他们打了一架,牙是被打掉的。”
真实姓名:杨勤
联系地址:河南省新乡市红旗区河南科技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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