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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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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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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光芒的眼睛

我常记得大一的那个秋天,那个季节,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在与我唱着反调,我搞砸了一切,强烈的失落感似乎要再次将我拉入深渊,唯独这时,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周末有空没有,来我这里玩。”

这是小舅舅的短信,早在这之前,他又给我发过两次,不过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但这一次,我答应得如此爽快。我从滨江坐了近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刚出地铁便见到了一个长相平平,身材矮胖,衣着红色旧棉袄,眼睛斜视的中年男子。我仅一眼就认出了他,我的小舅舅。

在我眼中,我的小舅舅是个不幸的人,他的名字中带有“云”字,本可以自由翱翔的他却在小时候因一场车祸失去了他的视力,肇事者的无情逃逸更是让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家中还有一个大儿子需要上学,而小儿子却无端遭此人祸,这对一个靠替别人放羊来维持生计的家庭来说是何等的打击。有苦难言是那个时代老百姓的常态,姑婆最终还是决定将这口气咽下,带着自己的儿子四处求医,可终是无果,现实就是如此,我的小舅舅成了一个残疾人,我也因此早早辍学,历经波折,最终学了一门手艺,

就职于杭州的一家盲人推拿馆。我非常喜欢我的小舅舅,因为他始终对我回以笑容,他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很好看。正如我刚出地铁口与他会面一般,他早就笑着在此处默默等候了。

经过简单的寒暄之后,他硬要拉着我去尝尝他最爱的包子铺,架不住他的热情,在兜里揣着两个肉包子便同他回到了工作的地方,位于街道一侧极小的店面,竖着的招牌赫然写着“盲人推拿”四个大字,走进店内便是一张较长的木桌,几张凳子,过道两侧的三扇小门,看着就很简陋的楼梯以及最里边的一个小卫生间和一口矮小的灶台。一楼是他工作的地方,二楼的几个小房间的其中之一便是他的住处。这家店还有一个技师和一个老板娘,技师同我小舅舅一般状况,而老板娘除身高较矮之外与常人无异。一进店,老板娘便认出我就是小舅舅常提起的外甥,我想今日能有幸到访也是她恩准的吧,另一个技师不怎么说话,直冲着我笑,看起来憨憨的。我被小舅舅领到一个房间坐下,他让我先玩会儿,刚有一个老顾客预约,他要先去工作,我点头答应,拿出兜里的两个肉包,边吃边打量起四周来,房间就两张简单的工作床,虽看着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室内无异味甚至带有一点薄荷香,我好奇地扫视着四周,渐渐忘了神,直到听见过道处小舅舅送走顾客的声音,我才缓过神来,只听他交待顾客回去后该如何调理,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我突觉他与常人无异,左眼微白的瞳孔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闪着光。

临近傍晚,他带我到街边的菜市场买菜,他侧俯着身子,连着挑了几种海鲜,我看到价格连连摇头,最终他拗不过我,称了点最便宜的虾和一些芹菜便回店里做饭了。他很倔强,总不肯让我帮忙,奈何我也不是那种闲得住的性子,最终得了个剥虾的差事。令我意外的是,他抄起菜来额外地利索,半刻钟的功夫,一盘虾和一盘芹菜豆干便出锅了,而且虾闻起来也相当不错。晚饭时间,老板娘也端来了一盘肉,我和店里的三个人一起用餐,老板娘嫌我太瘦了,一个劲地给我夹肉,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着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默默应下,另一位技师也只是拿着筷子对着那盘肉笑着说:“吃,吃。”我埋头吃着饭,脸是烫的。

饭毕,小舅舅欲将我留下,但我切实也不想留在店里添乱,被拒绝之后,他也只得改口,说要带我去大舅舅家逛逛,我同意了,临行前,他快速地在我手中塞了一张“特殊”的地铁卡,在乘车途中,我总是会细细地观察他,那掩饰不了的岁月痕迹着实有些沧桑与忧愁,令我一阵揪心,默默地攥紧手中的卡。不巧的是途中大舅舅因加班而拒绝了这次会面,这场没有预约的相聚告吹了,我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手边不自觉地搭上了他的肩,试图以此来安慰他。小舅舅最后坚持将我送回了滨江,分别时,他拉住我,告诉我不要灰心,他早在之前就从我母亲口中知道了我的最近的状况,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在那一刹,周围的路灯仿佛都黯淡下来,只见他左眼灰白的瞳孔中微微闪着光,那道光越来越亮,轻轻地包裹了我的全身,温暖而不刺眼。我一直都很想问他经历了这么多不幸,是否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是否会回想自己眼睛好了的生活,但我最终还是未能开口,因为我确信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中找到答案了。

如今,当初的推拿店也早已关闭,但小舅舅仅仅在家呆了几天后就踏上了新的征途,而地点就在临平,也还是会时不时对我发出邀约。他在我眼中从不残缺,他也只是一个需要帮助和尊重的人罢。

我一定会赴约的,我亲爱的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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