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障》

便利店的冰柜前，齐玦的眼镜又起雾了。

他习惯性地抬手要擦，却在半空停住。镜片上的水汽模糊了世界，却让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那个总是躲在镜片后的、真实的自己。

父亲的书房弥漫着消毒酒精的味道。每周六的清洁仪式从未改变，麂皮镜布擦过镜片的声响像某种审判。"你该学会用责任约束自己。"父亲说着，将眼镜递来。齐玦没有立即接过，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镜腿上"明辨是非"的刻痕，那里已经磨出了茧。

"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这是我的眼睛。"

暴雨来得突然。公交站台的顶棚漏雨，他的眼镜被撞落在地。碎成三片的镜片在积水里漂浮，每一片都映出他的脸——没有镜片阻隔的脸。雨水顺着脸颊流下，他尝到了咸味，才发现自己在哭。

手术前夜，他坐在书桌前。台灯下，那副陪伴他十年的眼镜静静躺着。他翻开笔记本，在上面写道："从明天起，我要用这双眼睛，看清世界的模样，也看清自己的模样。"

拆纱布那天，阳光格外刺眼。医生举着视力表问："现在能看清第几行？"

齐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望向窗外。银杏叶在风中摇曳，每一片叶脉都清晰可见；远处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活力；玻璃窗上，倒映着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没有镜片阻隔的脸。

"我能看清了，"他轻声说，"所有的一切。"

回家路上，他特意绕道去了小时候常去的河边。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他蹲下身，看见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眼角还带着手术后的微红，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父亲站在家门口等他，手里拿着那本《旅行指南》。两人对视的瞬间，父亲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

"疼吗？"

齐玦摇摇头。风吹过他的睫毛，没有镜片的阻隔，父亲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清晰可见——那里面藏着多少他从未看清的关切。

"爸，"他接过书，指尖划过书面，"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正视父亲的眼泪，也终于能够正视自己心中那个真实的、渴望自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