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食记

结婚后，我和虾米住一起。虾米是我老公，人清瘦，窄脸，有一双黄褐色眼睛，与众不同。捂住嘴鼻去看，一双眼深邃异常。我叫他虾米，因为瘦，同时人又格外秀雅。一般来说，工作日时，我不怎么做饭。偶尔做，基本上是下班后简单做几道。我做饭利索，口味俱佳。虾米对我厨艺赞不绝口，但这人有时嘴碎，比如我用调料，虾米总要念几句，不让我用。但是若是蔬菜肉类没有调料浸润蒸煮，难免不够入味。我一般都是应承，事后做饭时偷偷放一点。

虾米不会炒菜，唯一做过给我吃的便是榨菜炒肉丝，他做完后，极力劝我尝尝，我尝了几口，味道鲜美，应该是榨菜丝里的调料，鲜甜，肉是白的，大约没有用老抽，虾米满怀期待等我夸赞， 我狠狠赞了他一番。但我再也不想吃第二口。这话只能在这说，不然就要挫伤虾米积极性了。虾米爱吃饺子，点名要肉的，不要蔬菜。我包了满满当当三抽屉猪肉大葱饺子，不敢多放盐，所以淡了些。虾米吃的不亦乐乎。我问，是不是淡。虾米用生抽和醋沾着饺子吃，一口一个不淡，沾着吃刚好。风卷残云之势，一碗饺子一扫而光。我伸出手来，摸他的小小脑瓜。他的头极小，像一粒花生米，可爱。

虾米虽说做饭手艺不佳。但有一样是拿手的，那就是煮鸡汤。每周末，虾米开车带我去菜市，买一只老母鸡。回家后，他先是清洗，然后用锅煸出鸡的油脂，用梅子酒去腥，顿时，家里香味四溢。那口酒就是神来之笔，鸡肉在高温下，油脂尽出，酒渗进鸡肉里，透出醇厚的香，然后将煸好的鸡块放入锅里，注满开水，由它煮沸。炖煮两小时，放入大段的葱，香菇，继续煮。整个屋子都是浓香的鸡汤味。起锅时，虾米用撒一把香菜进去。我是怎么爱上这个鸡汤呢，就是这把香菜起了作用。

我不爱香菜，自己做菜也从不放。外出吃饭，有人点鱼头火锅，鲜香麻辣的鱼头火锅用以香菜点缀，我便不想提筷。总觉得那股味散不去，难以下咽。但奇怪的是，鸡汤里的香菜格外鲜甜入味。鸡汤油重，香菜放进去，吸收厚厚油脂，油润极了，此外还有股清香，香菜不宜烫太久，简单焖一下便可。借着那口鸡汤下上一把面条，面条先焯水，焯去那层外面的粉末，然后转入鸡汤里，慢慢煮沸，用大碗盛出，那股子香能顺着鼻尖滑进胃里。

香菜卷着软和的面，面软烂，香菜鲜嫩油润，鸡汤味唇齿间回味。我这次是发自内心地夸赞，真的，香菜泡在鸡汤里，果真滋味大不一样。虾米笑的摇头晃脑，连那双独特的眼睛都笑出星星来。

后来，鸡汤就成为每周末的一道菜。菜市卖鸡的胖阿姨也认识了我们。

土豆排骨焖饭

排骨焖饭简单方便，排骨汤汁裹进米饭里，米粒金黄油润，排骨软烂，肉香浓郁。土豆炖的烂，与米饭黏合，粉糯咸香。端出锅时，整个屋子都是鲜香的肉味。

做这道菜，纯属偷懒绝佳方法。单身时，我会做这道菜，有肉有饭，营养均衡。结婚后我复制做给虾米吃。找了个周末，去菜市买排骨。我在肉摊上指着那块肥瘦相间的大块排骨讲，给我剁两根，老板笑眯眯替我砍排骨。虾米絮絮叨叨，哎呀，排骨是肉，要清淡，不是说很胖了吗？我神色不悦，装没听见，嘱咐阿姨给我剁碎一点，没成想，虾米以为我听不见他说话，他又抬高声音继续说，真是让人尴尬至极，我的脸大概都气红了。阿姨拿着刀的手明显停了一下，剁也不是，不剁也不是。我气得讲，不要在这讲，吃肉不是不胖吗，你不是说肉是不会发胖的。可恶的小虾米还在说，那肉有油脂的，是会发胖的。谁说肉不会发胖，要清淡一点才好。我气得胃里都是火，心想平时工作一到周五我都是简单糊弄了事，难得一个周末想做排骨，还想着多做一些，让你尝，结果你还在这喋喋不休。。我脸色一沉，说，你啰嗦了哈。小虾米识趣地闭上嘴。我心底想：等会做好让你个猪头吃，你就不吭声了。

回家后，我先是将排骨清洗干净，小虾米开车累，躺在沙发上耍手机，一张小嘴滋滋地笑。清洗后的排骨倒入锅里，姜片、大段的葱段料酒全部下锅，锅里的水煮沸后转小火，等冒泡泡后倒出。排骨再过一遍清水，拿掉姜片和葱段。锅里热油，油要多。依次倒入蒜末葱段姜丝，大火爆炒出香味，倒入排骨，反复翻炒，生抽老抽上色，耗油一小勺，加入一点醋，盐少许，味精一点，大火炒上色，然后转中火，倒入清水后焖煮，十来分钟后将切好的土豆块倒进去，转小火慢炖。土豆切得要有棱有角，好入味。虾米鼻子灵，闻见肉香，一个劲讲，真香。小花生米样的头翘地高高的，朝着厨房看。我又气又笑，那你还要说我好吃？站在肉铺前，左一句我胖，又一句发胖。你知不知道这个我生气的很？小虾米咧嘴笑，下次不敢，绝对不讲这样的话。

米饭也煮好，排骨炖烂后，开大火收个汁。等汤汁浓郁，排骨呈褐色时关火。将排骨倒入米饭里，搅拌充分后盖上盖，用电饭煲继续焖五分钟。

出锅后，米饭金黄，土豆接近粉状，与米饭充分粘合。排骨软烂，极易脱骨，汤汁浸润每一粒米。两个人瓜分一锅饭。我吃得多，虾米吃得少，虾米摇头晃脑，嘴巴冒油，笑嘻嘻讲，我等会刷碗，你做饭辛苦了。碗不要动，我来刷。我想，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小虾米吃完就要眯会。真气人呀，他明明吃了就躺着，醒了就吃，却瘦得像虾米。我明明吃的也不多，干的活也多，却动不动就胖。但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胖还是有原因的，我的碗是虾米的两倍大。我摸了摸自己撑得鼓鼓的小肚子安慰道，没事，能吃是福。下顿少吃点就可以了。

排骨土豆焖饭就成为我想偷懒时常做的一道菜。

炼猪油

说虾米不会干活，可能着实冤枉了他。我做饭极其怕油，特别是油热在锅里沸腾，倒入葱段蒜末，噼里啪啦时，油滋滋作响，稍不注意，铲子上沾了点水，油花遇见水，恨不得崩我一脸。每到这时，我都是小心关火，先将蔬菜倒进去，盖上盖，再开火翻炒。小心谨慎，生怕脸破了相。虾米会炼猪油，这点我没有想到。

买来大片猪板油，我一时疏忽，没让肉铺老板帮忙切块。虾米爱说，反复说怎么没有让人切一下，我听得耳朵起茧。喊我来帮忙切，我干活时，他喋喋不休。活干完了，可恶的小虾米的嘴还是没有停，气得我坐在那不停地和他对说，还大哭。虾米瞬时不说了。看看，我们两个总会因为鸡毛蒜皮小事而拌嘴，但是过会，就又会和好，晚上两个人又能笑嘻嘻窝在一起聊天。

现在进入正题。

切好猪板油，倒入锅中，反复用冷水清洗。我问，这个是不是要倒出来晾干？他说，不用。锅里一些水不碍事。清洗干净后，开火。我疑惑，这有水，到时混合油，不会飞溅吗？虾米眨着眼，高深莫测的样子，怎么会，绝对不会。

油温不高，切成块的猪板油胖乎乎，像一个个白娃娃躺在锅里。不一会，底下便油汪汪，白娃娃漂着，中间不停鼓胀，边缘皱缩，渐渐起了褐色的焦壳。香啊。真香。租的房子厨房极小，所以香味更为细密，简直是无孔不入，整个屋子都飘满香味。香得特别纯粹，就是浓浓的焦香。油特别澄澈，清油不断析出，白娃娃转眼已呈褐色。油渣是儿时零食，我记得，母亲会在春节前炼猪油。天寒地冻时，炼出一锅清亮的油，剩下的油渣，撒上盐，放在桌上任由我们抓着吃。油渣焦脆，沾上少许盐，咸香焦脆，咬开后，油渣腹部湿润，仍留有油脂，细末碎格外香。我最爱吃那圈焦褐色，香且脆。中间那部分，我喜欢用手捏碎，呈碎末状，放入口中咀嚼。

找来干燥的大瓷碗，虾米让我拍蒜，切姜片。锅里满满当当的清油，撒上一圈细盐。碗里也是。用勺打清油，碗里的油沉甸甸，放入蒜，姜片。油看似温度 不高，实则烫人。姜片蒜末在碗底滋滋作响，虾米说，这是杀菌，盐能让油保存更久。等油温降下去一些，我们将瓷碗放在桌上，其他事不用做。

房间内都是油渣香气，这一晚是枕着油香入睡。

次日清晨，油凝固，呈乳白色，非常紧实。 乳白的猪油，用来炒蛋炒饭最好。油渣也不浪费，炒一碟冬日里的青菜，格外美味。青菜鲜甜，油渣软软的，油香四溢。不失为一道简单好吃的菜。

我看着满满一碗猪油，心底愉悦。冬季里一丝格外情调，仿佛就是在简单易足，动手劳作，吃喝中慢悠悠荡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