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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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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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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说

何良才


蝉的生命周期有短有长。短的如法国蝉,大多为4年;而北美洲的蝉则有13至17年;中国蝉的寿命多数在3至7年,也有少数能度过8至9年。

蝉的生命虽有短有长,却都无一例外地交织着漫长等待与瞬间辉煌的周期性历程——蝉的生命周期分为卵、若虫、蛹和成虫四个阶段,其中漫长的前三阶段都处于地下生活,而等到一朝成虫,却只有几天至几周的生命期——多舛的命运令人慨叹!

裂土而歌,是一章蛰伏的史诗。深秋的槐树枝头,一只蝉蜕正悬于晨露未晞的叶脉间,仿佛凝固的琥珀。这空寂的躯壳曾是七年幽暗岁月的见证——蝉的幼虫蛰伏于潮湿的泥土,以酸枣树根的汁液为食,在无光的深渊里丈量时光的刻度。当暴雨叩响地表的刹那,它们用粗粝的前足劈开黑暗,向着天光处攀爬,蜕壳时撕裂的阵痛化作翅翼上细密的纹路。法布尔在《昆虫记》中写道:“四年地底的蛰伏,只为拥吻日光二十天。”这般孤注一掷的执着,恰似佛经中“破茧成蝶”的隐喻,将苦修与顿悟刻进基因的轮回。

声震八荒,是一种绝唱的哲学。蝉的鸣唱总带着撕裂般的激越。它们伏在滚烫的树皮上,腹腔震颤出每秒百次的声浪,把盛夏的炽烈推向高潮。柳永笔下“寒蝉凄切”的哀婉,陆畅诗中“落日早蝉急”的苍茫,皆是文人以人观物的投射,或许,这都是人类情感投射与生物本真的认知错位。其实,蝉的歌声本无悲喜:那是求偶的密码,是物种存续的战歌,是海德格尔所言“向死而生”的存在姿态和宣言。

禅翼轻振,是一次羽化的永恒。古人将玉蝉含于逝者口中,因其象征“饮露重生”的寓意。蝉蜕空壳被中医称作“蝉衣”,佛家却从中窥见“肉身如筏”的禅机——那金棕色的外壳多像一袭袈裟,裹着轮回的偈语坠向尘埃。庄子观蝉得逍遥,法布尔听蝉悟坚韧,而深秋的旅人驻足林间,忽觉满树蝉鸣皆是《金刚经》的梵唱:声声“知了”,道破“诸行无常”的真谛。当最后一声嘶鸣消散在霜降的暮色里,千万枚虫卵已悄然寄生树根,开启新的计时。

秋光如偈,是一篇轮回的证词。站在季节的隘口仰望,秋蝉恰似光阴的司仪。它们用短促的生命丈量永恒,以聒噪的宣言对抗寂静,让羽化的刹那成为连接幽冥与天光的甬道。那些坠落的蝉尸终将化作春泥,滋养来年新绿的叶芽;而遗落的蝉蜕仍在风中摇晃,如同悬挂在岁月檐角的铃铎,每当秋风过境,便摇响关于生命、死亡与重生的三重奏,将归去来的灵魂塑成一尊生命的图腾。

人们常怜悯蝉的朝生暮死,却不知这正是造物主最慷慨的馈赠。几年或十几年磨一剑的蛰伏,换来几天或几周响彻云霄的绝唱,这何尝不是最精妙的生命方程式?当蝉的薄翼融入暮色,未竟的旋律早已渗入泥土,而新的蝉蜕已在月光里酝酿新生,继续讲述一个关于蛰伏与绽放的古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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