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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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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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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满紫椴花的黄昏(组诗)

1.脚 印

 

爬过泰山,故乡的小兴安岭

去过呼伦贝尔大草原

杜尔伯特的花生地

 

留下的脚印,像一片落叶

一声叹息,一道伤口

 

有的已风化成泥土

找到了小草或大树的根须

有的还在老地方,等待一双

粘满鬼针草和苍耳的大脚

 

最干净的是留在雪野的那一行

从小村出发,我的走出了大山

父亲的又回到小土屋

 

而脚印就像一条银色的链条

我的拴着弯弯的炊烟

父亲的拴着向山外张望的眼神

 

只有冰凌花盛开的时候

两行脚印,才会在花香中汇合

为春风铺成一条黄金小路

 

2.挑 水

 

那时还小,把扁担钩挽起来

才能挑起半桶水

水曲柳的扁担,硬得像骨头

我是水桶间的另一根骨头

 

家里能挑水的人

都去忙比水桶更大的事情了

父亲在天边的一所学校教书

母亲种地,也种豆粒大的汗珠子

 

奶奶的小脚,像两只熨斗

熨九口之家的小日子

熨小院里的鸡鸣犬吠

洗了太阳洗月亮,用的都是井水

 

洗出来的衣服,印满了茧花

和从井里挑回来的星星

让每个从家门走出来的孩子

都干净得像雨后拔节的玉米

 

当我家搬离小村,也带出了

那根扁担,在有井或没有井的

地方,都会把沉甸甸的担子

放上红肿的宽肩膀

 

3.隔辈亲

 

第一次去看望姥姥姥爷

全家人都是那么陌生

坐在扫帚梅围起来的小院

喝着大碴子粥

 

找不到话题,就听大喇叭里的

《岳飞传》,直到月亮升起

蛐蛐唱响旮旯里的歌谣

 

年过八旬的姥爷

放下饭碗,拄着龙头拐杖

带我到鸭绿江游泳,透过星光

眺望另一个神秘的国度

 

尔后,和我并肩盘坐江堤

说起了他的那只失明的眼睛

母亲的童年趣事,还把青布褂子

披上了我湿漉漉的肩膀

 

归来的路上,我扶着他

他牵着我,走走停停

弯弯的乡间小路,像一把卷尺

丈量着血脉的近,村庄的远

 

4.打 渔

 

第一场雪,像一纸通知书

让山里人又带上斧子

刨开结冰的小泡子,抓出

肥墩墩的柳根 山胖头 林蛙

 

泡子 ,都是秋雨留下的

如山神的大海碗

梅花鹿 罕达罕照过的镜子

 

此刻,都散落草地 林间

揭开盖在上面的大玻璃

下面就是野生的鱼塘

 

跟上李叔的雪爬犁,跨过

诺敏河,翻过红松林,黑桦坡

泡子一个连着一个

好像足够我们刨上半辈子

 

李叔抡起板斧,我跃入砭骨的冰水

一桶又一桶,是鱼,更是清贫之家

熬过严冬的指望,母亲的一个酱炖的年

 

大野茫茫,枯黄的芦苇,偶尔弯下腰

拉近冒着饮烟的小村,和锯齿般的远山

 

5.没有山的城市

 

松嫩平原上的大庆

耸动的芦苇荡就算是山了

 

一些从大山走出来的人

也把自己当成了

兴安岭,帽儿山,凤凰山

 

无处登高望远,阳台就行

没有阳台的地方,爬树也行

 

这么多年,我爬过

星星湖边的松树 杨树

采油小路旁的柳树,世纪广场的桑树

 

它们实在太矮了,还没有

老家诺敏河畔的一块大石头高

 

于是,就把铁人雕像

当做海拔最高的大山

仰望,或坐在山下与落日下一盘棋

 

就像当年和父亲

坐在林间小院,用棋子

敲响的那个落满紫椴花的黄昏

 

6.挖地道

 

那年,边陲大军压境

我住的小村,也闻到了

浓烈的硝烟味

 

大人孩子都扛着镐头 铁锹

赶往村南的大沟,挖起了地道

 

黄土粘而硬,像没长大的石头

一镐下去,只能刨下碗口大的一块肉

 

挖着挖着,就挖出了另一个小屯

一家家都住进了地道

磨快镰刀斧头,等待黑洞洞的枪口

 

待到春暖花开,硝烟也已散尽

人们又搬回小村,重归鸡鸣犬吠

 

只有邻家独眼 豁唇 驼背的

朱二爷,还留在他挖的地道

南大沟也成了一个人的村庄

 

偶有风来,那些地道口

如一排排笛孔,悠悠地鸣响

像在吹奏潮湿的往事

 

7.海边的新房子

 

已变成了旧房子,人也旧了

倒映着老房子的那片海

还是新的

即便曹操看过,我也看过这片海

 

一到深冬,海结了冰

房子的倒影也成了冰的一部分

时间却不会结冰

 

每隔几年,都来这座房子

住些日子,趴在窗口看海

看曹操咏唱过的那片蓝

听他听过的鸥鸟的鸣叫

 

叫声并不好听,嘶哑中

带着无奈,萧索,悲凉

但与大海交融,苍茫就插上了雪白的翅膀

 

就像老房子,因为有了海

就有了隔海相望的日出

比远更远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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