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一事,自古有之。或以为风雅,或以为苦役,然究其根本,不过是将心中所思,眼中所见,付诸文字,留于后世。观古人作文之法,各有巧妙不同,而其中坚持之苦,积累之难,令人感慨。
司马温公以圆木为枕,小睡即醒,十九年不懈,终成《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想那夜深人静之时,烛火摇曳,老者伏案疾书,偶一瞌睡,头触圆木而惊醒,复又执笔。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竟将三百余万字一一写就。这般毅力,非寻常人所能及。书中记载千年兴衰,帝王将相,百姓疾苦,皆在其笔下流转。写作之于他,似是一种责任,一种使命,不得不为,不能不为之事业。
梅尧臣则别有一番情趣。随身携带“诗袋”,见山川秀美,闻市井喧哗,遇友人谈笑,皆录而存之。他的写作,不是书斋中的苦思冥想,而是行走间的即景生情。想来那诗袋中,必是塞满了各式纸片,上面或草草数语,或精心推敲,皆是生活之点滴。这般写作,轻松自在,却也不失为积累之妙法。写作之于他,似是生活之佐料,行走之伴侣,不可或缺,亦不可多得之乐趣。
陶宗仪家贫,无纸可书,乃取树叶而记之。树叶虽贱,却承载了他的思想与见识。他将这些“叶书”整理成《南村辍耕录》三十卷,内容包罗万象,从琴棋书画到种田技术,无所不有。这般写作,虽处境艰难,却依然不减其志。写作之于他,似是一种本能,一种需求,无论贫富,无论顺逆,皆不能阻其表达之欲望。
唐汝询双目失明,不能视物,乃结绳作诗。以绳结之大小、多少、位置,代表不同字句,然后凭记忆整理成篇。如此艰难,竟写诗上千首,多本诗集流传至今。写作之于他,似是一种抗争,一种证明,即使失去光明,依然可以用心看见世界,用手记录心灵。
观此四人之写作,方法各异,境遇不同,然其共同之处,在于坚持与积累。写作非一朝一夕之事,需持之以恒,日积月累,方能有所成就。司马光十九年不懈,梅尧臣随时随地记录,陶宗仪于困境中不辍笔耕,唐汝询于黑暗中摸索前行,皆是以不同方式,践行着写作的真谛。
今人写作,条件远胜古人。电脑手机,随手可记;网络云端,随时可存。然反而少见如古人那般坚持积累者。或因诱惑太多,分散了精力;或因生活太忙,无暇静心;或因期望太高,急于求成。殊不知写作之道,本在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写作的本质,在于记录与表达。记录所见所闻,表达所思所感。不必追求辞藻华丽,不必苛求立意高远,但求真实自然,但求持之以恒。如梅尧臣之随手记录,如陶宗仪之随时积累,皆是写作之本真状态。
写作又是一种修行。如司马光之十九年不懈,如唐汝询之克服障碍,皆是在写作中磨练心性,提升自我。写作的过程,即是认识自己、完善自己的过程。每写一字,每成一句,都是对自我的超越。
写作还是一种传承。古人作文,皆是为了留下些什么给后世。或为历史鉴戒,或为诗文欣赏,或为知识传播,或为心灵共鸣。写作连接古今,沟通人心,使文明得以延续,使文化得以发展。
今人写作,虽条件便利,然亦当学习古人之精神。不必求鸿篇巨制,但求每日坚持;不必求出名成家,但求真实表达;不必求完美无缺,但求不断进步。写作之道,贵在坚持,贵在积累,贵在真实。
试想若每人皆能如古人那般,以自己之方式,坚持写作,积累思想,则文化之繁荣,思想之活跃,必更胜往昔。写作非作家之专利,而是每个人皆可为之之事。记录生活,表达情感,思考问题,交流思想,皆可通过写作实现。
回望古人,司马光之圆木枕,梅尧臣之诗袋,陶宗仪之树叶,唐汝询之绳结,皆已成为历史佳话。然其背后之精神,却应长存于世。写作之道,不在工具之巧,不在条件之优,而在坚持之心,积累之志。
今人执笔(或敲键)作文时,当思古人之艰辛,念写作之本真。不必外求,但须内省;不必速成,但须持久。如此,方得写作之真味,方显文字之力量。
写作终究是寂寞的事业。无论古今,那灯下疾书的人,总与孤独为伴。然正是这孤独中的坚持,寂寞中的积累,才使文明的星火得以相传,才使人心的共鸣得以实现。每一个写作的人,都是在延续着自古以来的事业,都是在为文化的长河注入一滴水珠。
这一滴水珠,或许微不足道,但千万滴水珠汇聚,便可成江河湖海。写作的意义,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