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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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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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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渡寻踪

冬意初萌的周末,我与妻子兴起,又去了趟瓜洲古渡。不过二十分钟车程,便从扬州城的热闹街巷,转入了这处静卧千年的渡口。

古渡公园北门两侧,远远立着两座高耸的牌坊,如敛翅的巨鸟静守着时光。“诗渡瓜洲”四个字在清冷日光下微微发白,却依然醒目。东侧的瓜洲节制闸横跨古运河,碧水缓流,已不见旧日帆樯往来之景。两岸树木犹郁,黄叶点点,飞檐隐现,像一幅淡彩的宋画。

入园右转,便是诗廊。入口巨石刻着陆游的《书愤》,“楼船夜雪瓜洲渡”笔力沉浑,似还带着铁马金戈的余响。可那些激烈壮怀,终凝作石上刻痕,静待后人轻抚、低叹。廊中诗词如阵,我的目光却停在白居易的《长相思》上。“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如耳语般婉转,却深含别愁,仿佛千载未散,仍在这渡头轻轻飘荡。倒是隋炀帝那句“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如一颗清亮的石子,在沉郁的空气中激起涟漪。谁曾想,这位史书上的暴君也曾有与江月两忘的安宁?

穿过诗廊,“一水亭”内立着王安石《泊船瓜洲》的石碑。“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行书,飘逸灵动,生机盎然。我们在此驻足,远望长江。浑浊的江水在冬日下泛着白光,想见诗人当年在此停泊,将政海浮沉与思乡情切,都托与天边明月。春风岁岁,明月依旧,只是看月人心境各异。

南行至运河与长江交汇的“合江口”,巍峨牌坊上三个红字如凝固的火焰。旁有巨石刻着杜牧的《夜过瓜洲》,“霜雁”、“烟江”、“芦花”、“明月”,寥寥数语,写尽萧瑟。此时虽已入冬,那清寂的意味反倒更浓了。

合江口对面,是“沉香亭”。杜十娘的汉白玉像静立一旁,素衣凄楚,神情凛然。她那“怒沉百宝箱”的决绝,不是哀怨,而是对虚伪世情最激烈的抗争。想来,宝箱入水时的光华,比月光更冷,也更灼目。

我们最后漫步至银岭塔,沿萧疏的林荫道缓行,不时为运河边的枯柳残荷驻足。冬日的枯寂,仿佛将心头沉郁的历史块垒也一一洗涤,变得通透起来。

出园时,天色向晚。江风掠过,寒意浸衣。忽然想起张若虚那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一问,穿透了千古。瓜洲的月,照过鉴真的坚毅、隋炀的锦帆、乐天的离愁、荆公的乡思、十娘的决绝……它始终无声,看尽人间聚散。

我与妻相视一笑,心意相通,便不去镇上寻那张若虚纪念馆了。这满江月色、低语流水、静默古渡,不就是最好的诗篇、最活的纪念么?来时带着尘世纷扰,去时衣袂间却仿佛盛满了千年的风月,沉静而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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