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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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一个人岁岁欢颜，想让她的世界永驻春天，在盛夏惊蝉时节捧着莲子，在秋风落霜处念着团圆，在细雪纷纷下有人爱她永不变。
而我陪在她的身边。
*
春波流转，乍暖还寒。
我对她最初的印象在一个春天。小鸟立在枝头，她陪着我和姐姐放风筝，姐姐握着风筝，我牵着线，她远远坐在躺椅上，笑着叫我们慢点。
玩累了，我和姐姐坐在田坎上，等待太阳下山。
她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我，我挣脱开她的手，大声说道。我才不牵，我已经长大了！
她哈哈地笑。行行行，小大人，那你可以帮我拿风筝吗？
我扭捏回答。谁叫我人好呢，帮帮你。我瞪她一眼，但是，但是，你不准笑我了！
她强忍着笑意，哄着我。好好好，我们月亮会很快很快长大的，到时候，你还会拿着我们的风筝对不对？
我仰着头，满是自豪。我一定是最快长大的人，到那个时候我就去做一个勇士，守护你。
姐姐从她身后探出头。老师说了，守护很多人的人才是勇士。
我撇撇嘴，满不在乎。
那我就做一个小气的勇士，守护她就好啦。
姐姐认真思考。那不行啊，她如果离开了怎么办？
我有点生气了。刚想反驳。
被她一把抱进怀里。
我们月亮会一直守护我们的，我们会一辈子不离开的。
我满意点头，我想。
若你做天上月，那我做随你升潜的碎星，伴你四周岁岁年年；若你做常青树，那我做附你生长的野草，与你唱四季的歌谣；若你做三月风，那我做同你飘动的细雨，为你谱春日的序章。
我拉着她的手，向家的方向狂奔。
姐姐在身后追我们。
山水从容，来去自由。
*
夏雨连连，天幕割裂。
时光的流逝我到如今也没有琢磨透。
只是每一年夏天，排骨的气味总在我鼻尖萦绕。
窗外大雨倾盆，弹起来又落下，打在玻璃上哐哐当当。
我做了排骨，洗手吃饭吧。她摘下围裙。
我摔下手中画册，气冲冲地一看，冷笑，你只会这样做排骨吗，你做的排骨一点也不好吃。
她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我对上她的视线，自己倏然一僵。
或许是我的叛逆期，也或许我就是一个不知道体谅她的人，我陪伴她的时间太长了，我知道我怎么说话她最伤心。
我不知道怎么道歉，忐忑地坐下，动作僵硬拿起筷子。
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话也没有说。
没有指责，让我像是被架在温火上。
一点点焦烂。
好半晌，她夹了一块排骨放在我碗里，低头盯着碗。
快吃吧。
她好像生来就会爱人。
不论我怎么伤害她，她全心全意的爱不曾改变。
未曾言语的歉意会随着时间变淡吗？直至消失吗？
那对她的伤害呢？
她会不会记得，她付出自己整个时光爱的人拿着锋刃割入她的心脏？
我转头。
雨停了，洗刷黄昏一片。
*
秋风过堂，霜叶一地。
姐姐的心脏病一直是她心里的刺，时时担心。
我又是个不爱护身体的人，熬夜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她敲门叫我起床。
我隐隐约约听见她在门外，弹起来，蹦下床，拉开门。我看见她的嘴张张合合，地板朝我砸来。
我再度清醒时，她摇晃着我的手臂，掐着我的人中。看见我睁眼，才伏在我身上哭泣。
我看着她的眼泪，一下子吓住了。
明明是我晕倒了，为什么哭的是她呢？
她眼里全是眼泪，我第一次看出了悲伤。
我本不惧怕死亡，甚至期待灵魂的世界。
可我怕你伤心，想着如果你哭了，我该如何是好？
她强拉着我到医院，各种检查从早到傍晚。
最后嘱咐我留外面，她和医生交谈。
不知道医生和她说了什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像往常一样，她带着我穿过医院的花园。
我在她身前，蔟簇树叶筛着寸寸日光躺在鹅暖石铺就的小路上，我踩着光。
风悄然而至，我抬头。
太阳要下山了。
风来了。我说，我微微侧身，但是风又要走了。
我促狭一笑，风真是个小气鬼，给每一个人一个拥抱，什么话也不留下。
她随着我的目光看一眼天色。那我们就大度一点，期待下一次拥抱。我们回家吧。
我点点头，一步一跳。
*
冬日暖阳，碎琼乱玉。
每年下第一场小雪的时候，我们都会去烧纸钱，插香，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家人平安健康。
我常常跟着去，也不帮忙。就单看着。
姐姐要我拜一下。
我嘟囔，我又不信，命不由天，我才不信鬼神什么的呢。
姐姐戳着我的额头，生气骂我，这和你的命什么事？拜一下又不掉块肉。
我跑开，躲在她身后，吐舌头。
姐姐来追我，她谁也拦不住。只能在后面让我们慢一些，慢一些。
我和姐姐停下来，又向她走去。
那时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
曾经背起的重担一点点卸下，她偶然望着门外的天，再转过头，是笑着的，可我总觉得她很累很累。
是担心我们吗？
为什么会担心？
我们已经在长大了，我们比她想象的活的勇敢。她应该为我们感到高兴，我也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
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渐渐弯下的脊梁，她怎么也舒展不开的眼角，她逝去的时间。都在告诉我，你的未来正在来临，同样，她的老去不分先后。
我转过头，不看她，偷偷摸一下眼角。
成长的代价好像是失去。
她的病来势汹汹，毫无预兆。
半夜我常常从梦中惊醒，我梦见她离开世界，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我告诉自己，梦都是相反的。
她会长命百岁
室友经常看见我半夜坐起来，犹豫地说，在西山有座庙，挺灵的，你可以去拜拜，去霉运，求财神。
我觉得她以为我撞鬼了。
我没有拒绝，向她打听拜神有什么注意事项没有。
她绞尽脑汁，最后蹦出几个字。
你诚心就好。
实话实说，这庙真是在深山老林。我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摸到它的台阶。
青石板不大，只能一个人通过。
我一步步踩上去，越走越快，心也跳得最来越快。我好像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知道多久，我终于到了这座庙。
满目青松色，香火红砖颜。
里面没什么人，我一进入就看见一个大香坛。插满了燃烧过后的香，厚厚一层灰烬。
施主是来求签的？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不知道从哪里走出的，我吓了一跳，结巴回答，对。
他笑了笑，领着我走进庙堂内部，停在竹筒前。心里想着求的事摇出一支签就好。
我点头，心里默念，我要去求上上签，换你安乐又常健。
签被甩出来，上面刻的字我看不懂。
老人接过一看，哈哈一笑。会如你所愿的。
我还有好多疑问想问他，耳边这句如你所愿敲碎我所有的想法，脑子里只剩下，回家。
是的，我要回家，我要告诉她，此病过后，你余下日子无痛无灾。
我向老人鞠了一躬，飞奔离开。
我以你的健康为快乐。
我以你的一切为我的世界。
*
祝你健康，永远向阳生长。
祝你平安，有自己的不冻港。
祝你快乐，在阴雨季依旧看远山清水绿草。
祝你幸福，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有人捧真心不老。
我想颠倒时间，循着你的眉眼，回首我们走过的所有岁月。
亲爱的妈妈，人间很不错，你要岁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