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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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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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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包公墓

“青史千秋,何堪青史;忠魂一缕,已足忠魂。”初读此句,仿若有一股刚正之气自千年之外呼啸而来,狠狠击中我的内心。后来了解到,这是后人缅怀包拯所作,虽不知作者是谁,但满溢的敬仰之情清晰可感。怀揣着同样的敬意,我轻点屏幕,打开包公墓发掘的影像。刹那间,一场跨越时空的探秘之旅,在眼前缓缓开启。

镜头里,1973年盛夏的安徽合肥,钢铁厂扩建的推土机即将破土时,意外揭开包公墓群的面纱。安徽省博物馆考古人员背着工具包匆匆奔赴现场,他们眼中的光芒,与史料中对真相的渴求如出一辙——史载包公去世后追封礼部尚书,按北宋文官待遇,这样的高官之墓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些关于陪葬品的猜想,成了我心中悬而未决的问号。

考古现场的复杂远超想象。杂草丛生的墓群中,十几座大型墓葬与星罗棋布的小墓组成迷宫般格局。我想起民间传说:包拯出殡时以二十一口棺木分七门而出,以防盗墓。屏幕中考古人员皱眉丈量的身影,与千年前包家子孙护墓的担忧重叠——这份苦心,竟让后世陷入“辨墓”困局。

直到守墓老人拄着拐杖指向某座不起眼土堆,纪录片配乐突然低沉——这会是真正的包公墓吗?棺椁开启瞬间,我屏住呼吸:简陋墓室里,金丝楠木棺椁的光泽格外醒目。这反差让我愣住:以清廉著称的包拯,为何用如此贵重棺木?这个疑问,如考古专家眼底的困惑,成了贯穿故事的悬念。

随着发掘深入,三十五块散碎遗骨与五十多件普通陪葬品相继出土。镜头特意给陶罐特写,粗粝表面与史书“廉洁”二字悄然呼应。当破损墓志铭被拼合,“宋书密部史赠礼部尚书孝祖包公墓名”的字样,似能听见考古人员压抑的惊呼。更令人惊讶的是,墓志铭中包拯并非戏曲里的“黑面神探”,而是“善理财、敢谏言”的能臣,“嫂娘养子”的传说,竟源于儿媳崔氏抚育幼弟的史实——历史真相,总在细节中显影。

关于墓葬损毁,专家指着残碑断垣,声音里带着痛惜。我在笔记本记下:宋金战乱、政敌报复、尸骨散落……这些关键词勾勒出包拯身后的悲凉。他的死因之谜,在遗骨检测出金属元素时达到高潮。屏幕闪过“汞中毒”与“正常病逝”的争论,我想起史料中宋仁宗为包拯送药的记载——当镜头扫过君臣“吵架”未被治罪的记载,我终于信服:或许,那个“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的直臣,真的死于突发疾病。

最揪心的是遗骸迁葬的坎坷。看着包氏后人深夜偷偷护棺的画面,仿佛能感受他们掌心的温度。迁墓时发现罐子空空如也,镜头长久停留在荒芜山头,我的眼眶发酸——一代名臣遗骨,竟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在历史尘埃中。好在科技留下线索:一百六十五厘米的身高数据,打破影视滤镜,却让那个“清心直道”的形象更加真实。

影像最后,我跟着镜头走进合肥包公祠。展柜里《诫廉家训》拓片字迹斑驳,却依然力透纸背。解说提到包氏宗谱跨越两千八百年的传承,我突然意识到,包公墓早已超越物理存在——它是刻在墓志铭里的“孝廉”密码,是家训中“犯赃滥者不得入葬”的铁律,更是现代人在包公文化园触摸到的精神坐标。看到2025年包公学术研讨会上学者们热烈讨论,我明白:这位千年前的名臣,从未远离我们的精神世界。

关上电脑,月光落在笔记本上。那些关于包公墓的碎片画面,在脑海中拼成一幅长卷:从考古现场的探铲到博物馆的展柜,从民间传说的迷雾到墓志铭的实证,包拯的形象从未如此清晰——他不是被神化的“阎罗”,而是以血肉之躯践行信仰的凡人。而我,作为千万“探寻者”中的一员,正握着历史的线头,感受着千年未改的清风正气,在时光另一端,与这位铁面名臣完成一场静默对话。

包拯的一生交织着争议与赞誉,恰如他身后历经风雨的墓葬。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在《疏论包拯之接受三司使的任命》中直言其“性好刚,天资峭直,然素少学问”,批评他连续弹劾重臣或有失妥当;但也承认,包拯“清节美行,著自贫贱,谠言正论,闻于朝廷”,其清廉品格与刚直谏言早已成为朝堂标杆。这种矛盾评价,勾勒出一个立体的历史人物——他不是完美圣人,而是以真实性情在复杂政局中披荆斩棘的能臣。

宋仁宗赵祯一句“公而忘私,不邀阴幸也”,道破包拯最动人的底色。从39岁出任天长知县“智断牛舌案”起,他的仕途便与“清”“直”二字绑定。在端州任上,他明令“岁贡端砚,止取足贡”,绝不多制一方,离任“不持一砚归”的典故,至今刻在端州百姓口碑里;权知开封府时,他打破“门牌司”阻隔百姓的旧制,大开府门“当堂收状纸”,让民间冤情直陈天听。南宋理学家朱熹感佩其雷厉风行,称其“复为京尹,令行禁止,立朝刚毅”,这般严明作风,在北宋中后期冗官积弊中,宛如一声振聋发聩的清钟。

司马光对包拯的“孝”与“明”尤为推崇。史载包拯中进士后,因父母年高,毅然辞官归乡侍养十年,直至双亲离世、守丧期满才再度出仕,这份“父母在,不远游”的笃孝,被司马光赞为“少有”。在朝堂之上,他虽以“刚毅”著称,却非刚愎自用——任御史中丞时,弹劾贪官必以实证为基,连政敌也承认其“所言皆中理”。正如《宋史》编纂者脱脱的评价:“拯性峭直,然未尝不推本忠厚”,他的严苛背后,是对“忠厚”二字的坚守。

在开封府尹任上,包拯“拆违建治水患”的事件至今被百姓乐道。那年汴河大水围城,他亲率属吏沿河查勘,发现竟是权贵占据河道修建亭台楼阁所致。他当庭怒拆违建,弹劾涉案官员,连宋仁宗舅家也未能幸免。这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刚直,让朱熹感叹“包孝肃公刚介之性,甚不可得”。而他整顿贡赋制度、推行公平交易的举措,更被明代改革家张居正视为“振纪纲,整风俗”的典范,称其为“执法之臣”的标杆。

包拯的《诫廉家训》,是他精神世界的终极注脚。“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这段刻在石碑上的家训,虽未见于包公墓志铭,却如基因融入包氏血脉。据包氏宗谱记载,其幼子包寿幼年丧父,由长嫂崔氏抚养成人,崔氏一生严守家训,临终前仍以“清廉”叮嘱后人。直至今日,合肥包公祠内的《包氏宗谱》仍清晰记录:历代子孙中凡有贪腐者,均被逐出族谱,不得入葬家族墓园。这份跨越千年的“家族宪法”,让包拯的精神超越个体生命,成为制度性的文化传承。

关于那具金丝楠木棺椁的争议,在史料中亦有迹可循。按北宋官制,三品以上官员可赐“官棺”,金丝楠木虽贵重,却在朝廷赏赐之列。何况包拯历任三司使、枢密副使等要职,俸禄优厚,以“清介”闻名的他虽不蓄私财,却也非寒酸之辈。正如考古专家推断:这具棺椁或是宋仁宗感念其忠勤所赐,亦或是其合法俸禄所购,无论如何,都与他“公而忘私”的一生并不矛盾。

站在今日的包公文化园,看着游客在“廉泉”旁驻足沉思,在“孝肃祠”前默读家训,忽然懂得包公墓为何历经千年仍被铭记。它不是单纯的墓葬,而是一座精神祭坛——这里埋藏的,是一个民族对“清正”的永恒向往。从欧阳修的褒贬交织,到朱熹的“令行禁止”之赞,从司马光的“孝”“明”之评,到张居正的“执法”之论,历代士人对包拯的解读或许不同,但对“廉”与“忠”的推崇却始终如一。

暮色中的包公墓群,青砖灰瓦与参天古柏相映。那些散落在历史长河中的争议与谜团,此刻都化作拂面清风。或许,真正的历史魅力正在于此——它从不完美,却始终指引我们向光而行。正如墓志铭中那行斑驳字迹,历经千年风雨,依然在诉说:在权力与利益的迷雾中,总有人选择做照亮时代的那盏灯。

凝眸良久,思绪在包拯的浩然正气中辗转,终掷笔喟叹,一挥而就《七律·探寻包公墓》(平水韵):

铁面威名震宇寰,

千秋忠魄葬青山。

金丝楠椁藏英骨,

墓志残文证直颜。

廿一棺魂迷旧史,

八行家训刻雄关。

清风两袖传今古,

留取丹心照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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