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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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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长青
——写于母亲九十四岁寿辰次日
我把岁月剪下的红叶,夹作您新的书签。
九十四圈年轮,轻得像蒲公英的绒毛,
却沉得像故乡的泥土,托住我一生漂泊。
昨夜灯火未眠,儿孙绕膝。
您把最后一块蛋糕推给最小的曾孙,
像把春天递给春天,
自己留在冬里,笑着守岁。
烛光忽暗,您的手忽然变成一张旧宣纸。
我凝视那手背上的河流——
蜿蜒的青筋,是溪流,也是江河,
是我不敢大声朗读的史诗;
怕一开口,就决堤成银河。
您说:“别怕,我很好。”
一句话,把九十四年风雪轻轻合上;
却让补丁、药片、半块冰糖、几粒炒熟的芝麻
悄悄收回您自己的抽屉,
仿佛它们只是寻常旧物,
不配成为我的行囊。
可我走过多少里路,
就背了多少里您的目光;
我在外乡灌下多少烈酒,
就多少次被灶膛里的焦香追上。
如今您坐在藤椅里,
阳光像旧时棉袍,披在微驼的肩上;
风掀起鬓角的霜华,掀起
我心口最柔软的那层波浪。
我想把天下的祝福都写下,
却发现所有祝词都太轻;
只愿做一株萱草,
在您脚边,岁岁年年不凋落。
让老屋的炊烟弯成摇椅的弧度,
让灶口的火舌舔过您掌心的裂口;
让一切幸福沿着那纹路
回到您笑里,
像那年我放学回家,
您递给我的第一口热饭,
再也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