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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军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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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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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漫想

穿越宾馆旁的林海公园,大约六七分钟便至海边。凌晨四点钟,威海的天空已经亮堂,各地前来看海的人,从海岸附近的酒店、宾馆早早赶赴海边,小孩手提彩色塑料铲子与小桶,大人则肩挎游泳圈,一前一后步履匆匆;花枝招展的女子或只身一人或牵着心爱男子的手相伴悠悠前行;精神矍铄的老者步履矫健丝毫不见龙钟老态,赶赴海边大家迫切的心相仿无二。来威海前,儿子心心念念要贝壳,说海边贝壳多,央我捡些回来。

贝壳、海螺、螃蟹夜里经海水颠簸,被弃沙滩,俯首即是。沙滩百米宽,顺海水流向铺展,为海水镶上边,只在岩石耸立或地势险要处中断。毗邻海水十来米的沙滩上细沙平整,比运斤成风的粉刷匠刷过的墙还要平整,定是夜间潮汐涨退的造化之功。十来米外的沙滩已被昨天昼里与夜里无数的游人留下的脚印点缀得坑坑洼洼,仿佛大大小小的伤疤。游人只顾沙滩上歌唱,沐浴海水,舒展身体,抓拍美景,一张张笑脸足以见出海水魅力。

细沙似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真不忍心踩在上面。与海水结合的沙边留下一条曲曲柔软的线,即海岸线,这线似被风吹折,细看竟是海水在晃动,每一晃动,翻腾的簇簇浪朵便哗地一声蓄积出巨大的能量冲向岸边,抚平刚刚踩在均匀细腻肌肤上留下的新的脚印,一浪过来,隐去一半,再一波浪涌来便不留一丝痕迹,内心方才泛起的歉疚亦如潮水退去。

海水守卫着沙滩的圣洁,涨伏起落间抚平了沙也能给人以新的期待。我深信大海最擅抚慰伤口治愈忧伤,很多人前往大海的初衷正在于此,栖居海边的人该何其幸福。狂风暴雨来时,渔船、房屋虽有被海水吞噬的危险,然大部分时候,海水美好平静,海边的人们得益于海水而生活富足,又能获得精神的宁静。听海水呼啦啦涨落,一波接一波,绝不重复、疲倦,它富有热爱生活的极大热情。海水会把沙上脚印、海上的一切抹平,永远安静激荡。海边散步,大可将一切的烦心事倾吐给它,你尽可沿着海岸不停地走,每一处海岸相似而绝不相同,足以周纳你的一切期待,可贵的是它永远耐心地倾听。

我想海边漫步的人不乏面色忧郁内心翻江倒海的,一些人把美好的愿望、誓言,烦愁的苦恼、忧郁写在了沙滩上,一些人将笑声哭泣、愤懑绝望倾诉给大海,一些人将内心的肺腑之言、难以启齿之言吐露给大海,一些人把那个调试后最美的自己、最真实却不美好的自己展示给大海,大海能为他们保密却不能为他们保鲜,你看那些身后的脚印,方才是那样清晰,眨眼又模糊乃至不复存在,哪里禁得住海水的激荡,遗留在海水边上的皆是海鸥的指爪,海边的人也许会捡上一两羽翎毛,那不过是生命确实存在过的印证而已,一切又复归寂静。无论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惆怅嘘叹还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彷徨落寞,在大海面前复归寂静平和。海边的行人何尝不是命运大海上的一扇贝壳,一枚海螺,大海的平静是常态,风暴是偶然的插曲。生活也是平静、闲适、琐碎的时候多。大海美丽而残忍,生活亦是如此——美丽而残忍。

美妙的是耳际时时萦绕浪来浪去哗啦悦耳的声响,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小孩身后塑料铲子横倒,水桶盛满海水,他跪地低头自顾侍弄细沙,小巧的手捏出城堡,明亮的眼眸映出童话;有人在垂钓,神情深邃漠然,好似一块坐落在海边任风雨阳光剥蚀的礁石,手中的鱼竿与钓线形成一弯弧,心攀缘那弧走向大海;有人在游泳,穿着裤衩,光胳膊光腿,向深水走去,水面窜出三五气泡,好长时间才探出头,深深吐出一绺水柱,在大海的臂弯里畅游,那人就是一条幸福的鱼;有人在沙上写字,两脚岔开弯腰俯身,边退边写,那些笔画与线条勾画着回忆与憧憬、忧伤与忘却,横竖撇捺、曲直粗细运笔于手也随意于心,经风吹过复归于平淡自我;有人背对无际大海显摆姿势、调适表情,好让大海成为永久的背景,这一瞬间她满足而又贪婪,试图抓住时光的尾巴,若干年后看到昔时的微笑徒添多少唏嘘与感慨。远望去,海水青冥无际,波纹荡漾,旭日的光辉经折射变成满世界的碎金子,此刻的大海是世间最富有的,却宁静深沉。海边的人也是最富有的,人们在它的怀抱中汲取各自的欢乐、自足。

细沙上处处可见蓝色、白色、灰色各色贝壳,白的像雪,蓝的如孔雀翎,紫的像蝴蝶。那壳坚硬似铁,却禁不住海水的日夜消磨,大多有豁口残损,两瓣壳翼偏只留一半,偶尔看到两扇完好的,不住抚摸玩味,呵,好一只蓝色的精灵,一只美丽的蓝蝴蝶。

海贝经海水颠簸滞留海滩,想当然是经过了一番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的挣扎的,当阳光吸吮了它体内最后一缕海水,它内心是否依然念想着回归大海的路,终于它的肉体被阳光风沙蚕食,只留下一股腥臭味,不久连腥臭味也荡然无存,大多数的海贝就此埋进沙砾,有幸者在阳光下倔强发着光,然而无一例外,离开了海水,它们都成了僵死的尸体。我手中的这一枚海贝约才死去不久,两扇蓝紫色的壳异常艳丽,麦粒大的黑色残损肉体紧粘壳翼内瓤昭示它的不幸夭折,这枚贝壳是我在岸边海水里发现的,它来自遥远的海水深处,命运的海水冲刷、席卷、裹胁它纤弱的躯体,终于被推搡弃置于海滩。两扇壳翼如绽开的花瓣,是它挣扎呐喊时歇斯底里狂吼的定格,张开壳翼的空隙里源源不断倾泻愤怒、呼喊。壳上的纹理错落有致,如指尖的螺纹,足以媲美彩虹。那壳坚硬光滑以至于干涩,它的生命时时饱受海水浸润与剥蚀,虽然过早夭折,毕竟把美留在了世间,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捡贝壳也是在拾取光阴与生命,贝壳屡经命运波折大多残损不全,我极力寻找希望寻见更多完好的贝壳,结果倍感失落。这残损的贝壳各有各的姿态,绝无雷同。有的纹理破裂,有的贝翼边缘残缺,有的经风沙剥蚀出现洞孔,有的破损仅剩形体的四分之一,我想象着它们完好的模样,内心一阵痉挛,谁能熟视原本美好的事物变得满目疮痍而无睹呢!贝壳原本生活在海水深处,不曾料想随海水滞留沙滩,厄运也就难以避免,当冲向海岸时,注定极少能浑圆完整。然每一残损孕育着不同的生命轨迹与不同姿态的美,惟其如此,愈惹人怜惜珍爱。我小心翼翼把它们捧在手心,用海水洗尽泥沙污垢,又用塑料袋仔细包裹起来,我不忍让这些已遭不幸的生灵再遭荼毒。大凡世间的美皆是残损的,断臂的维纳斯多少填补了人们失落的心,揭开了美的面纱,解开了人们固执的心结,不至于让人被想象中的“完美”所蒙蔽,美在于容纳与欣赏,而非苛刻的挑剔、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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