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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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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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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作家梦

     一

“老婆,我那本诗集你看到没有?”在我们的灯具店里,翻箱倒柜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当年自己写的诗集,于是我急切地问正在做生意的老婆。

“别急,等会找给你。”

旁边的顾客几乎不约而同地盯着我,那神情,那意味,好像突然从门外窜出来一只怪兽!“诗”这个字眼对他们来说,与此刻的场景显得多么的突兀、不合时宜又滑稽可笑!

二十多年前,我在上中学。受同学的影响,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写作。从初二开始,我的作文几乎是无一遗漏的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念给同学听,倍受鼓舞。从此,我就着了魔似的迷上了写作。

每当课余时间和放学回家后,我就写些小诗什么的,以至于后来胃口大开,竟写起了什么长篇武侠小说《迪波传奇》。为了达到“最高水准”,我还把这篇小说寄给了当时在县师范学校就读的大姐级“老师”修改。

在初三这两个学期中,只要星期六、星期天不补课,我就往县城跑。县城里有一个我在县报社当编辑的老乡,笔名飞鹰,他当时已加入省作协。他自学成才,在全国各大小刊物发表过很多文学作品。我们那次见面,他留着飘逸的长发,一双鹰眼乌黑深邃,时刻闪烁着猎奇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搞“艺术”的。我好生羡慕。他身边还跟着三两个不时向他“讨教”的小妞,我不由得更加羡慕。不瞒各位,那时我尽管年少无知,但由于荷尔蒙作祟,早就对异性有好感了,只是不知如何讨好异性而已。都说搞文学的情感丰富而细腻,除了想成为正儿八经的作家外,每当看到他带着成群的美女学生进出各种场合时,我不由幻生一种荒唐幼稚的想法:老兄,能否将一两个美妞介绍给老弟“认识认识,交流交流”?有情有义才是真兄弟嘛!

此后,我拜他为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他进出各种场合了。他带我去过县宣传部、文联,见过县里当时最牛的作家和领导。他们对我这个“蓓蕾”也甚是喜欢,鼓励之情不胜言表。

有天下午,飞鹰老师带我去见他的一个朋友。他在酒店等我们,名字叫“心梦”。我觉得这是女孩子喜欢的名字,诗意又浪漫,是个写诗的主。我在当地报纸上经常看到他的名字。飞鹰老师边走边向我介绍,他是名记,除了写新闻外,还向一些企业拉拉广告,为某些领导写写“传记”什么的,在当地很吃得开。兄弟们当中就他混得最好,关系也广……

不知不觉就到了酒店门口。他马上迎出来:“欢迎新朋友!”刚说完,身后就涌出一群向他“讨教”的美女学生来。我当然也向他们做了个自以为不俗的介绍,紧接着就想:没想到搞文学还有这等美事,难怪如今有这么多人“排队”搞文学呢。我以后要“坚持不泄”地搞下去,多弄些“师妹”来向我“讨教”!

受到他们的“感染”和“熏陶”,我时刻在鞭策自己。为了写好某篇文章,常在课堂上构思,课后打腹稿,以致于既没集中精力听课,也没心思跟同学玩,还由于我那篇处女小说寄出后,大姐老师很是热心,每周一到两封的来信,在指导我写作的同时还不忘提醒我要多注意全面发展。我也见信必回。如此反复,引起了班主任老师的注意,他怀疑我谈恋爱了,为此,他边做思想工作边批评了我。我觉得老师冤枉了我,心里既委屈又反感。因以上种种原因,我成绩慢慢下降了。

就在毕业统考的紧要关头,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开导:我知道你最近迷上了写作,平时还行,但必须有个度。你现在是各科成绩平衡发展的时候,不能偏科……你现在的爱情观、人生观、世界观等都没有确立,更谈不上人生体验和社会阅历,这样写出来的小说好吗?我想是不会有人看的……

上面的一番话似乎向我泼了盆冷水,给我“发烧的头”散了些热,但治标不治本,我还是做着当作家的梦:梦想着自己将来像飞鹰老师一样成为作家,特别是像心梦大记者一样,终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提着锃亮的公文包,穿梭于各种场合,多神气,多气派,多光宗耀祖!

某日我突然想起,那本寄给大姐老师修改的小说应该早就寄回来了,但一问班主任他说没见过,我很纳闷。直到毕业统考结束后,在我一再追问下,班主任才告诉我它被校长“珍藏”着。我马上跑到校长办公室,校长从他的枕头底下拿出那本小说:我担心分你的神,影响学习,所以……

我当时确实有些不悦,但现在回头想想,可以理解。

初中时,我组织喜欢写作的同学办起了黑板报,我任所谓的主编。出过些风头,也失去过一些东西。譬如说,因学习和办黑板报的双重任务,耽误了我好多锻炼身体的宝贵时间,别人在打球或跑步时,我还站在黑板前写字或在座位上“冥思苦想”,作少女怀春状。那时可正是长身体的黄金时间啊,但因为没有及时参加适当的锻炼,才落得个如今只有一米七的残疾身段。因此老婆嫌我矮,有时还以此来要挟我离婚呢。要是锻炼的话,我不敢说一米九,一米八总该有吧?

不过,以前的成绩还是有的,作文偶尔获得过一些小奖,报刊杂志上也陆陆续续发表过一些文章。

高考落榜后,对现实怀有所谓的不满,失落而沮丧,即使自知“归隐”农村是不争的事实,但还是把某些该干的农活置之不理。为寻求心里寄托和平衡,找“同命相怜”的好友湘南一枝梅、牧阳等人办起了文学社,美其名曰:“村花”。其实好友真正把“村花文学社”交到我手中来打理时,那“村花”已是枯瘦如柴的半老徐娘了。

我们办报的初衷,一是为一部分文学爱好者提供一个互相交流、学习的平台,二是利用这个平台锻炼、提升自己,为自己将来成为真正的农民作家打下基础。

出于对文学的热爱,我们除了干农活,一有空就坚持办报和写作,写自己的经历,写乡土轶事。

我们当时的农村,自然条件和经济条件都不乐观,经济作物的品质和种植结构都差,养殖业和加工业几乎为零。在那块祖祖辈辈反复耕耘的贫瘠的土地上,我们无论怎么苦干,只能勉强糊口。

这期间我养过鸭,但鸭不是被老鼠咬死就是病死;养过鱼,可惜一场大雨将一塘鱼几乎全冲走;种过西瓜,但长出来的几乎都是“歪瓜裂枣”,不仅产量低,还没有卖相……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还做过其他方面的尝试,可最终都亏得一塌糊涂。

是啊,我们那么义无反顾,多想在希望的田野上展翅翱翔,走“农村包围城市”之路,搞种养加工一条龙,做致富的带头人,同时不放弃做新时代的农民作家!但现实呢?

现实是自己屡战屡败,不是遭人白眼就是有人说我自不量力、不识时务。周围的人要么考上大学有了美好的前途,要么种养加工发了小财,要么出去打工挣了钱……而我却一无是处、碌碌无为,没有创收的副业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面对当时的困境,我与湘南一枝梅、牧阳商量《村花报》的下一步计划。如果没有资金支撑,光靠哥们几个省吃俭用、东拼西凑来办报,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好在牧阳神通广大,认识了一个做中药生意的老板,那老板与我们年龄相仿,叫王全有,平时喜欢写写画画。一见牧阳,似有说不完的话,他理解我们办报的艰难,愿意赞助一千元。我们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一千元,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可不是个小数目,对于《村花报》这样的月报,可以支撑大半年了。这让我们燃起了新的希望。

我和湘南一枝梅约定第二天去“王全有中药铺”收赞助款。王老板在店里等我们。

王全有的中药铺所在的镇与我们镇子相邻,大概相距十多公里。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我到了镇上,远远看见“全有中药铺”的大招牌,早到的湘南一枝梅站在门店斜对面的电线杆旁向我招手。待我走近,他靠了过来,小声说:“看来这次赞助款又没希望了。”一听到这话,我全身的热汗似乎变成了冷汗,呼出的热气化成了冷气,马上追问:“老兄,到底什么情况啊?”

他说:“王全有母亲告诉我,说他今天清早突然有急事去了外地,很可能这些天都不会回来……”

我不甘心,拉着他就进了药铺。一中年妇女脸上堆笑迎了出来:“实在对不住啊,小兄弟!我的女儿、全有的妹妹在外地打工,出了事急需要他去处理,没办法,今天清早就去了,需要些时间。害得你们大老远跑来,真的对不住了!要不你们在这里吃中饭?放心吧,饭还是有吃的。”

听了这番话,我气得只想骂娘,但又不好意思把不良情绪表现出来。她的话可谓滴水不漏,短短几句,既说了事重情急的客观原因,一时半会不回来(没钱),又客气委婉下了逐客令,还不给你留余地、念想。厉害啊,厉害。全有,一下子变成了“没有”。

“既然这样,我们先回去了,谢谢!”我见湘南一枝梅还是愣在那里,拉了拉他的衣袖。

“好,好,那我就不留你们啦。”见我们欲走,全有母亲更加喜笑颜开。

我们快步走了出来。

憋得实在难受的湘南一枝梅终于一股脑说了出来:“什么出了事急需处理,摆明了不给钱嘛!骗鬼呢!说不定王全有就躲在房后或隔壁呢!女儿出了事哪有做母亲的还喜笑颜开的?不给就不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要把我们当傻瓜!”说话时,他的寸头一颤一颤的像刮过一阵风,有点“怒发冲冠”的味道。

对此,我们深有感触,自己那时就是乞丐,在对方的心中我们就是叫花子。不过这次运气并不那么差,对方没骂人,还奉送了虚假的笑脸。

被人看不起也罢,误会也罢,为了心中的那份热爱,那个梦,都可以承受。但我们面临严峻的现实是,我们早已山穷水尽,父母对我们自己掏腰包办报已多次坚决反对,对我们的“执迷不悟”早失去了耐心。没有资金,下一期的报纸出不了,别说下下期,更别说以后。

希望变失望,我们再次陷入迷茫。

但失望也可,迷茫也罢,我们没有轻易放弃。经过几天调整,我们死皮赖脸再一次去了王全有处“化缘”,可惜还是无功而返,仍以“收无分文”告终。

日后多次,我们采取过类似的拉赞助和筹款的活动,也都是无果而终。

经过我们反复创业、筹款不成,历经种种艰辛和白眼后,才深知致富、当作家、拉赞助之路漫长而渺茫,要消耗多少青春和激情!

无论我们有再大的抱负,但面对四处无援,面对白眼冷语,面对一次次挫折失败,我们的满腔热血,像遭遇一季又一季的严冬!

我们或许动摇了。我们有暂时放弃梦想的打算。我们笑自己是懦夫!但其实我们内心那团火,那份信念何曾熄灭、消逝过?

那时正值南下打工的热潮。迎着时代的号角,我们那帮好友最终还是爬上了开往广州的列车,放飞新的梦想与我“拜拜”了……

是的,他们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民以食为天,无论自己有多大的理想,物质是基础,首先养活自己才是当务之急。对此,父母、我身边的亲戚和朋友曾做过相似的规劝。

但就是我,似乎并没死心,还坚守着那个支离破碎、狼藉一地的现场。

值得安慰、庆幸的是,记不起哪一次我结识了县城的某大小姐,她说看过我不少的诗,好是喜欢,特别是那首《大海的尽头是分别》,缠绵悱恻、回味无穷。我的兴奋之情不言而喻。因此我们有了共同语言,一来二去由朋友关系升级为两情相悦。此后,她经常来我这里。害得与我年龄相当的周边小伙和那些几乎从未见过如此光鲜靓丽的城市美女的光棍们,不知偷偷流了多少哈喇子!

但好景不长,因对方父母的极力反对,那位大小姐跟我那处女小说,我那令人艳羡的可怜的桃花运,一同消失在遥远的国度……

我因没本事失去了父母的“准儿媳”,也因急着到处凑钱出报或常常写作而耽误了不少本应该做的农活,却仍然我行我素、恶习不改,忍无可忍的父亲终于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脾气,大骂:如果还这样看不清现实,不知死活搞写作,要么滚出去,要么断绝父子关系!且趁我不在家时,偷偷将我的手稿和发表的文章统统当废纸卖了!为此,我气恼至极,与父亲大吵了一架!

但是,气恼归气恼,我的作家梦也该醒醒了!我痛定思痛:大凡业余作家也该有相对稳定的收入,如果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有精力有能力写作?有资格当作家?

此后不久,我在县城开了一家五金店。经过我起早贪黑去工地或相关企业联系客户,加上服务周到,慢慢地,生意好了起来。

突然有一天,我刚好从工地送货回来,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店子旁边徘徊。待我走近,她正转身看上我,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以前所有的悔恨、埋怨、遗憾、误解顷刻化为乌有。她不是别人,正是县城的那个大小姐。她说前不久在某杂志看了我那首《沙漠的尽头是相遇》的诗,深沉而浓烈,缠绵而浪漫,感觉字字句句都是写给她的,字字句句都是爱的呐喊和呼唤,呼唤爱的回归……于是她忍不住找来了……

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妻子。

因为生意,也因为有了家,现实的风将我当作家的梦吹得似乎越来越远……

后因生意的反复,我们离开县城,到花都、东莞、长沙等地打过工。直到如今又做起了生意,二十多年了,只是偶尔写过一些零散的短文和小诗。淡忘得太久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和遗憾。平时除了打理生意和一些必要的应酬外,闲下来总感觉缺少点什么。于是计划,等六十岁后,回到绿水青山、魅力无穷的新农村,种花养草,养鸡养鸭,过“采菊东篱下”、“把酒话桑麻”的惬意生活,谱乡村振兴的五彩音符,写新时代的乡土故事,充实、沉淀一下自己,希望能成为新时代的农民作家,对自己也好有个交代。

之前选择打工或经商,是为了肉体活着,而写作,是为了精神富足,经商和写作是为了更好的活着!然而,通过这些年的历练,我对作家这个身份和职业的认知已不再那么肤浅——它永远走在时代和文化的前沿,肩负着时代和社会不可逆的使命……

近日,突然看到曾一同办文学社的湘南一枝梅的文章,激动久久,感慨多多。他使我拾起了飘散多年的作家梦,也使我的写作计划提前了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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