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实行集体化时代,村里很多人家因生活困难,平时常以鱼露送饭。每年都有村民三五成群挑着水桶到遂溪县江洪圩购买鱼露,称为“担鱼露”。当地话“担”、“挑”两字同义。
鱼露是一种以鱼、虾为原料发酵而成的佐餐调料,是雷州半岛一带农家常用的咸味调味品,色泽呈琥珀色,味道咸而带有鱼类的鲜味。江洪是渔港,位于北部湾畔,当地的渔民驾船出海捕鱼,少时十天半月,多时一个多月,为此对存放在船仓里的鱼进行腌盐处理。常是每在船仓里放上一层鱼,便撒上一层盐,确保鱼不会因为存放时间过长而腐坏。船仓里存放的鱼因受盐的腌渍,时间一长,在船底积淀了咸鱼水,这就是鱼露。
从坡心村到江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经河头沿省道到江洪,约25公里。另一条是乡村小道,经莫宅、楼柱等村到江洪20公里。村民去江洪选择走乡村小道,这样能少走五公里的路。
村里人去江洪购买鱼露,要挑两只木桶,这两只木桶是家庭挑水用的,这时候派上了装鱼露的用场。一只木桶能装四十斤水。当时花五毛钱可购买一桶的鱼露。每人大多购买约五十斤的鱼露,用两只木桶分装。因是长途跋涉,挑四、五十斤鱼露回家,是一件苦差事。
邻村有一雷姓村民去江洪圩购买鱼露,好不容易快回到家时,因为过于疲累,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扑通”一声,重重跌倒在地,桶里的鱼露全倒在地上。
他看到前功尽弃,欲哭无泪。
人们挑鱼露回家时,总是一次又一次提醒:“小心呀小心!别跌倒啦!”
我那时宁愿无菜吃,也不吃鱼露。因为鱼露闻起来有股腥臭气味,实在让我难以忍受。有人认为,鱼露初吃又腥又臭,但醮上食物后送入口时,却有种说不出的鲜美,令人回味无穷。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的癖好不同,所爱不一样,这叫见怪不怪。
进入新时代,鱼露登上了酒家的大雅之堂,成了不少食客喜欢的调味汁,这让人感慨不已。
有的人家把挑回的鱼露煮过后,还作为珍贵礼物分送给亲戚朋友。人言“礼轻情义重”,鱼露虽贱,但农家那时能吃上实属不易。
有一年初秋的一天,我母亲和村里的张姆到江洪购买鱼露,下午二时挑着鱼露沿小道返家。半路上却遇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俩人无处避雨,被大雨淋了个透。大雨过后,小雨仍下个不停,有的路段泥泞不堪,她俩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
傍晚,父亲见母亲和张姆还没到家,急得在屋外团团转:“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张姆的家人也到我家来,说:“天黑了,又没有手电,她们怎么走夜路呢?”
到了深夜,雨虽然停了,但仍不见母亲和张姆回到家里,父亲睡不着,忧心如焚地说:“她们会不会找个地方过夜呢?”
父亲不会想到,那时母亲和张姆仍跌跌撞撞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太黑,看不清道路,她俩只好凭着感觉一步一步往前走,所挑的鱼露全跌倒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下墩村边,此处距离坡心村只有两公里了,但由于夜太黑,她俩已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道是哪里,只好摸进村里,听到一草屋里有男人说话,便在屋外喊叫:
“屋里的阿叔,这是什么村呀?”
三更半夜,有女人在屋外喊叫,一下子把人家吓坏了。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她俩又大声喊:“你不要怕,我们是过路的,回家迷路了!”
“你们迷路了?”屋里的男人问。
“是呀,我们从江洪港回来,迷路了。”母亲说。
“你们是哪村的?”屋里的男人又问。
“我们是坡心村的!”母亲回答。
屋里的男人这才开门出来,一看,原来大家认识,他怔住了,半天才说出话:“是你们呀!”
母亲说:“我们今早去江洪,回来遇上下大雨,路难走,天又黑,迷了路。”
那男人说:“这里是下墩村,想不到呀,你们在这雨夜里还摸黑赶路!”
那男人看到她们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赶快把她俩带到村口,指明了坡心村的方向。
凌晨三时多,母亲和张姆疲惫不堪地摸黑回到家里,父亲这才放下心来。
我念完高中回乡后,曾几次和堂哥骑自行车到江洪购买鱼露。那时家里已购置了一辆永久牌旧自行车。我们在车后架两边各装上一个酒埕,用绳子扎好,作为装鱼露之用。常是一大早骑自行车去江洪,购好鱼露后就返家。后来,家里购置了一辆旧摩托车,从家里去江洪圩只需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改革开放后,村里人的生活很快得到改善,鱼露很少有人吃用,代之的调味汁是酱油、蚝油、多味酱等。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返家探亲时,喜欢骑摩托车去江洪圩,但不再购买鱼露,而是购买海鲜。江洪圩海货多,人们喜欢前往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