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塘落日照平冈
上个月正式办理了退休,不论退休所得厚薄,第一时间我就从上海回到石牌小镇老家和母亲住上一段时间。
石牌的夏日来得迟缓。麻塘湖的水面泛着细碎的银光,好像是银河垂落时把星光漏在了人间。
风一吹,那些银光就泛在湖面上,仿佛是无数个透明的鱼,在水的皮肤下翻动鳞片。 远处的山影沉在湖底,像一块墨色的绸缎。可渔夫只管仰面向天躺在鱼船上 ,任船身随波轻晃,像一片倦怠的柳叶浮在光阴的褶皱间,天光云影漫过他的草帽,鱼篓空着,横在船头,他却连手指都懒得动一动。
我愣愣的在湖畔站了半天,看见飞来一只白鹭,单腿立在浅水处,学着我的样子许久不动,仿佛也陷入了沉思。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这种意镜慢慢转换成陶渊明笔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
水面上忽然掠过一只水鸟,翅膀尖点破水面,银光荡开,像一串散落的音符,很快又归于平静。这短暂的波动,恰似苏轼在《赤壁赋》中写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是啊,人生不过是在时间长河里偶然泛起的一个水花,转瞬即逝。
远处渔人撑着小船缓缓划过。这画面诗意的带我一起穿越了时空,好像我就是当年苏子瞻与友人“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的如此之逍遥。古人尚能在乱世中寻得一方净土,而我们这些现代人,却常在太平盛世里迷失了自己。科技进步了,心灵却愈发无处安放。
不经意间,发现一只蜻蜓停在我身边农家菜地的豇豆架上,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具了解它的生命只有短短一个夏季,却依然活得如此从容。我不禁想起母亲,年近九十高龄的她,每日仍坚持自己洗濯衣物,把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这应该是她老人家对时光最温柔的抵抗,仿佛在完成某种庄重的仪式,不是抗拒凋零,而是以从容的姿态,完成生命最后的修辞。
时间在我的身边悄悄流逝,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温柔的声响。这声音仿佛在诉说:何必追问来处与归途?此刻的驻足,此刻的凝望,便是生命的意义。
暮色渐浓,湖面染上金辉。远处的山峦如黛,近处的芦苇在夕阳下生生不息。这景象千年如斯,而观景之人已换了无数。思及于此,心中竟无悲喜,唯有对天地大美的敬畏。人生须臾,能在这片刻与山水相对,与亲人相伴,已是莫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