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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自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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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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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的南旱河

大雪节令前后,京西的初雪如期而至。它落得轻悄,却又郑重,像天地之间一场素净的约定:要在岁末将尘埃尽数拂去,覆于它绵绵的被衾之下。伫立碧波桥上,南旱河两岸的衰草、临水的栈道,都被雪严严笼住,望去茫茫一片。

日光偶从云隙漏下些淡金,洒在这玉色绒毯上,泛起一派澄明。在两岸雪被的映衬下,仲冬的南旱河,宛若一匹澄澈的碧绡,从天边无声地铺展到脚下。又似是歇下了一年的奔劳,独享着一种浩大的静,远处市声的微响被尽数吸去了,只留下天地初开时那般原始的岑寂。

走近些,岑寂中便透出一缕生气——是河上浮起的雾。起初是透明的,渐渐凝成乳白,如柔软的轻纱贴着水面徐徐舒卷、飘摇。依稀记得书中提过这气象的由来:融雪悄悄吸收了大地的热量,气温低于水温,河水受了这寒气的激,便将它积蓄的、看不见的热容,化作眼前这看得见的迷蒙水汽。于是成就了这一片诗意的朦胧。

往日河水边上那两道蜿蜒的绿线,此刻终于隐没于雪中。曾执碧剑而立的菖蒲,如今剑锋低垂,修长的叶片弯向了水面,仿佛在竭尽全力去呵护一弯寒水。一丛丛水竹芋褪去了纷披的荣华,唯余短短的枯梗立于水畔,如一管管暗褐的笔,在雪岸默然勾勒出清瘦的线条。此时的南旱河,恰似一位洗尽铅华、褪去簪环的女子,虽然衣饰素简,眉目间却因此愈发显得疏朗恬静。

南旱河的生机并未就此收束。日光依旧透过水面,向下传递着能量。缓缓流动的水底,竟藏着一片融融绿意——墨色的黑藻如丝绒厚铺河床,狐尾藻蓬松悬浮宛若少女轻挽的发髻,菹草纤长的叶片舒展成一片漾着绿光的密林。在这幽谧的水下森林里,时有银亮的身影倏忽一闪,是鱼。它们仿佛全然不知水上的严寒。那一层清波隔开的,竟不像两个季节,而像两重互不侵扰却又彼此映照的时空。

正凝望时,几声清亮的鸣叫划破静谧。是几只迁鸟。许是南迁途中贪恋这一泓未冻的暖水与宁谧,暂且在此栖留。它们羽色灰褐,自然融进冬日的苍茫,颊边那一抹暗绿的辉泽,则隐隐透出生命的华彩。它们时而埋首雾水之中,时而振翅跃上雪岸,蹒跚踱步。离去时,便在洁白的雪上留下一串串竹叶般的爪痕,这便真是“雪泥鸿爪”了。不由想起东坡那句“鸿飞那复计东西”的旷远之叹。

或许,这便是仲冬的南旱河埋藏的深意了:极致的静与简之下,仍蕴着一个活跃而丰足的世界。绿色的褪去,并非终结,而是为了更蓬勃地生发;所有的淡泊,亦非无力,而是历经充盈之后那份波澜不惊的涵容。继续沿河踏雪而行,捽风偶起,寒气渐深。然而,心里愈发觉得,在近似无声的水声里,南旱河正悄然蓄力,是向春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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