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北京,天空呈现澄澈的琉璃青,阳光如细密的金箔,洒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灰墙上。2025年9月29日这个清晨,我带着助理翟霞踏入这片文学圣殿,参加纪念冰心诞辰125周年座谈会。馆前广场上,几株银杏已染上淡淡秋意,叶片在微风中偶尔旋落,那姿态从容得几乎听不见触地声息。翟霞轻声感叹:“这儿的风都浸润着文字的味道。”我颔首不语,目光却已投向文学馆深邃的门廊——那里,一位跨越世纪的灵魂正等待着我们。
步入文学馆主体建筑,冰心先生的汉白玉雕像静立于花丛中。她眉目温婉,唇角含着一缕永不消散的慈晖。与会者近百人,包括冰心女儿吴青、散文学会叶梅会长等文艺界人士,依次献上殷红的玫瑰。花朵的颜色浓烈,恰似先生笔下永不褪色的爱心。当我将玫瑰轻放在雕像基座时,忽然想起先生曾说“有了爱,便有了一切”——此刻,这朴素的真理在每一片花瓣上静静流淌,在每一道凝望的目光中默默传递。
移步B座多功能厅,厅内座椅排列整齐,前方屏幕映现出冰心肖像,她那温和的笑容注视着每一位受邀作家。会议由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红孩主持,他的开场白简洁有力,为这场精神巡礼定下清澈的基调。叶梅会长的致辞令人动容,她谈及125年岁月长河非但未曾冲淡冰心的光辉,反令其文字中的温暖愈发璀璨。她描述先生生于风雨飘摇的1900年,却将时代的苦难淬炼成博大的爱,这种爱不是飘渺的抒情,而是与民族命运紧密相连的文学担当。我注意到身旁的翟霞正专注记录,沙沙作响的笔尖正努力摘录这些思想的碎金。
关于冰心作品的文学价值,叶梅的阐释别具只眼。她以诗意的语言描绘《繁星》与《春水》,将那些哲理短章喻之为夜空中的点点萤火;《寄小读者》的亲切笔调,犹似一位挚友的娓娓倾诉;而《小桔灯》里那盏朦胧光晕,则寓意着困境中永不泯灭的希望。叶梅特别强调冰心“爱的哲学”——那是对母爱的虔诚礼赞,对童真的悉心呵护,对自然的深情咏叹。她总结道,这句“有了爱,便有了一切”的箴言,虽朴素无华,却铿锵有力,成为冰心留给后世最珍贵的遗产。听着她的讲述,我不禁陷入沉思:在当今浮躁的社会中,这种以爱为核的文学精神,何其珍贵!
陆春祥副会长将冰心定位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明亮而坚韧的坐标。他指出,先生的名字早已与“繁星春水”“小桔灯”一同融入文化血脉,那种清丽典雅、温婉隽永的文风,在平和中蕴藏着深沉的激情。尤其当他说到“这是对自然、母爱与童真的虔诚礼赞,更是一种穿越时代的精神力量”时,我回想起自己初读冰心散文的情景——那些文字如轻风拂颊,让人眉头舒展。翟霞轻声问我:“先生,您觉得冰心的爱,是否源于她对生命的深刻理解?”我沉吟片刻,答道:“或许正是如此,她的爱非浮泛之情,而是根植于对人性本真的洞察。”这番对话虽简短,却让我体会到冰心文学的深层意蕴。
座谈会在诸位文学界人士的相继发言中逐渐升温。韩小蕙副会长聚焦于冰心与时代的辩证关系,她强调“时代成就了冰心,冰心也创造了时代”,这一论断精准捕获杰出作家与历史语境间的深刻互动。先生为儿童、为散文点亮的那盏“小桔灯”,不仅照亮了过去,更持续照耀着当下的文学创作。当她谈到“中国散文能有今日之繁荣,与冰心散文的启迪密不可分”时,我能明显感受到她对文学传统的敬畏。
王剑冰副会长回忆起与学会名誉会长周明拜访冰心的往事,先生为《散文选刊》题写的“散文不散”四字,道出散文文体的精髓。周振华副会长即兴吟诵的两阕词作,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无论是《卜算子·致冰心散文奖》中“文坛雪莲花”的清雅意象,还是《江城子·中国散文学会四十年》里“高傲灵魂再登攀”的豪情,都让在座文友感受到文学传承的热度。高振副会长分享的亲身经历更显珍贵——冰心亲自为他题写书名的细节,让那位远在文字背后的作家变得可触可感。
第七届冰心散文奖获奖者田霞,作为后辈作家代表发言。她坦言这份荣誉带来的不仅是荣幸,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她认为,冰心先生的文字,是精神的航标、信念的旌旗,能够照亮幽暗的心灵角落,点燃人们对真、善、美不懈追求的火焰。她的作品,将深邃的哲学思考与质朴的真情实感融为一体,记录生活轨迹的同时,也传递了深沉的家国情怀。田霞的发言,代表了许多在场文学工作者的心声——在文学道路上,冰心先生始终是他们仰望的灯塔。
最令人动容的环节当属朗诵爱好者童童老师演绎的《纸船——寄母亲》。她并未使用夸张的声线技巧,而是以近乎耳语的轻柔声调,将诗句缓缓铺陈:“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总是留着——留着…”那声音如月光下的溪流,将我们带至浩渺的太平洋中,看见那位青年女学生,如何执着地叠着一只只纸船,企盼它们能载着思念,驶入母亲的梦中。诗很短,情很长。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会场内是片刻的绝对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份至纯的亲情场域里,不忍离去。一种温柔的伤怀,与一种崇高的美感,在静默中弥漫开来。
北京昌平农家女实用技能培训学校李晓雯校长的讲述,展现了冰心精神在现实土壤中的生根发芽。1999年,先生将《冰心全集》全部稿费十万元无偿捐赠作为学校创办基金,这一义举不仅是慈善行为,更是“爱的哲学”实践注脚。李校长说“冰心的精神在我们学校无处不在”,这句话让我沉思:文学的价值不仅存在于文本之中,更在于它能否转化为改善现实的力量。先生用她的一生证明,文字可以与行动如此真切地统一。
最终,所有的话语、所有的追忆,都汇聚于冰心先生的女儿吴青身上。她没有重复冰心那些众所周知的文学成就,而是从生命经验的最细微处入手,为我们还原一位在生活中践行其哲学的母亲。她讲述了两岁多时渴望养狗的故事,母亲没有简单应允或拒绝,而是提出明确条件:若要养,就必须独自承担起喂食、清理的全部责任。这件童年小事,让她初次领悟“契约精神”的严肃内涵——自由选择的背后,永远是与之相伴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更反复强调,母亲始终秉持人人平等的观念,从不因性别而区别对待子女,并一生恪守“要说真话、做真人”的准则,教会她尊重每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这些朴素的道理,经由她平实而深情的叙述,焕发出震撼人心的力量。她所传承的,并非仅是文学的血脉,更是一种独立的品格。当她的声音落下,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那是对一位伟大母亲、一位文学巨匠最深切的敬意,也是对一种不朽精神价值的集体共鸣。
散会后,我与翟霞漫步在文学馆的林荫道上。暮色初临,天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橘光。“您觉得百年后,人们还会这样阅读冰心吗?”翟霞忽然发问。我驻足凝视着最后一缕霞光消逝在屋檐尽头,缓缓答道:“只要人类还需要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在冷漠中渴望温暖,在复杂中怀念单纯,先生和她的文字就会永远活着。”是啊,125年不过时间的瞬息,而那颗以爱为名的文学之星,仍将在未来的无数个深夜,为迷途的心灵指引归途。这个秋日,我们在文学馆遇见的不仅是一位作家,更是一种永不熄灭的精神之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