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还

1947年初夏的一天晚上，江南武陵山区夜色如墨，月隐星藏，一片沉寂之中暗藏着动荡和不安。鹰头岭村，这个坐落在群山之巅的山村，此刻正被一层薄薄的夜雾所笼罩，显得神密莫测。

解放军江南游击支队李政委，一位久经沙场铁血丹心的汉子，表情严肃地把警卫员小高叫到身边，交给他一个特殊的任务。

“小高，部队明天就要开拔，你即刻启程，前往牛头坡村，给彭大伯送还一百大洋，天亮以前一定要归队。”李政委的眼神坚定而深邃，“彭大伯的儿子平儿即将成婚，他们急需用钱。”

年初，李政委一行人转战到牛头坡，当时部队缺医少药，在山上采草药的彭大伯，他对解放军深怀好感，当即答应给伤员们用草药治伤。这样，彭大伯的家成了游击队活动的落脚点。彭大伯听说部队活动资金紧缺，二话不说，把多年积攒下来准备为独儿子平儿取媳妇的一百大洋拿出来，借给游击支队急用。

“现在部队要转战江北，这笔钱一定要及时交到彭大伯手上，我们欠他太多。李政委神情严肃地说。

小高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政委，保证完成任务！”他行了一个军礼，急忙朝山下走去，他知道，这一百大洋不仅代表着部队的纪律严明，更是解放军与群众血肉相连的见证。

夜雾浓重，小高借着微弱的星光，踏上了前往牛头坡的山路。

牛头坡村，静谧而安详，仿佛与世隔绝。小高轻车熟路地来到彭大伯三间茅草房门前，却发现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烛光摇曳。他推开门，一股刺鼻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只见彭大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胸部和小腿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受了重伤。

“大伯，我是小高呀！支队派我来给您还钱。”小高快步上前，将钱袋放在床头。 彭大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中却满是苦涩。“小高呀，你来得正好。只是，我这身子骨现在暂时起不来了。” 小高心中一紧，忙问缘由。彭大伯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平儿的未婚妻模样俊俏，被保安团胡团总盯上了，强行抢去做姨太太。正当平儿婚期临近，预料之外的横祸飞来，彭大伯与平儿满腔愤怒，他父子俩前往团防局讨说法，胡团总手下的人不由分说，上来便给彭大伯两枪托，“哎呀”大伯惨叫了一声便跌倒在地，平儿见状，一扁担打在狗腿子的背上。彭大伯大喊儿子快跑，平儿手急眼快才逃出虎口。彭大伯却被他们毒打一顿，身上到处是伤，小腿严重骨折。因无钱医治，只能躺在床上，依靠平儿在山上挖来的八棱麻疗伤。

“这世道，真是造孽啊！穷人哪里有活路哟？”平儿娘说着，泪水涟涟流满脸颊。

正说着，平儿从外面回来，拿着一把草药，见小高后便说，小高，把你的手枪借一下，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小高听后，怒火中烧，他握紧了手中的枪。“走，我俩一起去，找机会把狗日的团总崩了！” 彭大伯连忙阻拦：“小高啊，千万不可盲干。昨天，团防局过来抓人，他们说平儿私通共党，要抓平儿去蹲大牢，幸亏平儿不在家。那胡团总手下人多势众，你们这样去无疑是送死啊！”

小高冷静下来，看着彭大伯哀求的眼神，心中有些郁闷。“大伯，那您说该怎么办？” 彭大伯挣扎着坐起身，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小高，你带平儿去参加解放军吧！只有跟着你们，我们才能有出头之日。至于这一百大洋，你带回去，就算我捐给部队作活动经费吧！我们虽然穷，但部队更需要资金啦。” 小高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他深知，彭大伯这番话，不仅是对解放军的信任与支持，更是对儿子未来的期许与寄托。彭大伯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平儿，眼中满是鼓励与期待。

平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爹，我愿意去参加解放军游击队！但你和娘怎么办？”

“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你不要耽心，你要跟着李政委好好干！不要怕吃苦受累，不要当逃兵。”彭大伯嘱咐着儿子，又将一百大洋和李政委打的借条塞到小高手中。“小高啊，路上你们一定要小心。革命胜利了再回来，我们等着那一天。” 小高紧紧握住彭大伯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大伯，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

小高和平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牛头岭。山路一片漆黑，像涂抹上一层墨汁，山林里不时传来猫秃鹰“咕咕”的怪叫声，月牙偶然从雾云中挣脱出来，闪烁一道道暗淡的白光。平儿路熟，带着小高在荆棘丛生的山路上向目的地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