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悠长岁月的记忆里,有一抹温暖而靓丽的色彩,始终镌刻在我心田最柔软之处,那便是母亲纳的千层底。
记得儿时,家境贫寒,生活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虽无华丽色彩,却自有其质朴与快乐。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母亲的身影便成了家中最温馨的风景。一盏昏黄的油灯下,她手持针线,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编织着对家人的爱与期望。那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实则蕴含了无尽的耐心与坚韧,每一针都仿佛是对生活的虔诚祈祷,每一线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从我记事起,每天晚上油灯是母亲忠实的伴侣,从针线上发出哧哧地声响成了母亲最好的伴奏。
那时的我,年少无知,总爱羡慕生产队里那些穿着解放鞋、趾高气扬的小伙伴们,因为他们有一个吃商品粮拿国家工资的父亲。他们脚下的鞋子仿佛是通往另一种世界的钥匙,闪烁着我不曾拥有的光芒。
那年夏天的一日,我无奈之下,将母亲精心缝制的布鞋甩入门前那条奔流不息的河水中,一双布鞋像两只小船迎着波浪向东流去,两个铁伙伴见状哈哈大笑,我一脸神气十足的样子,心想只有这样,才能换来父母为我买一双梦寐以求的解放鞋。那一刻的任性,仿佛自己做了一个很聪明勇敢的决定,如今想来,竟是如此幼稚。 母亲从小伴伙那里得知详情后,她没有过多的言语,而是把我推到里屋,用那根赶鸡上笼子的竹棍,用力地打在我的屁股上,嘴里大声地说,“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今天我要把你屁股打开花!”母亲嘴这么说,但竹棍只打了三下,就扔到墙旮旯去了,我趁机拔腿跑了出去。那疼痛,至今仍能清晰感受,但更深的,是母亲眼中闪烁的泪光与无尽的失望。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伤害的不仅是那双布鞋,更是母亲那颗无私而敏感的心。
见我赤脚上学,母亲的心疼化作了无尽的动力。她连续三个昼夜,未曾合眼,只为尽快为我赶制出一双新的布鞋。父亲见状,不耐烦的喝叱道,“你不要命了,深更半夜瞎忙活,明天还要出工。牛伢子生得践,你让他打一年赤脚,看他还敢不敢瞎搞!”母亲生气地说,“老汉子,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亏你还是个当爹的人?”母亲数落着父亲,我不敢吭声,免得招来父亲一顿乱棍。
那双鞋,不仅仅是布与线的结合,更是母亲心血与爱的凝聚。当我看到母亲疲惫不堪却仍坚持缝制的身影,泪水夺眶而出,我哽咽着说:“妈,我打赤脚可以的,你别这么辛苦了。”母亲轻轻抚摸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牛伢,真是个傻伢子,我们家的布鞋虽不起眼,还有些土气,但穿在脚上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人穷志不能短,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心里要明亮,做人也是一样,要实在,不能贪图虚荣,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 那一刻,我仿佛突然长大了许多。我望着母亲那张充满憔悴却依旧温柔的脸庞,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感动与决心。当我穿上那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踏上了去学校的路。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因为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双鞋的重量,更是母亲沉甸甸的爱与教诲。
从此,无论风雨兼程,无论路途遥远,我都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自信而坚定地走在人生的道路上。它们不仅保护了我的双脚免受荆棘与泥泞的侵扰,更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脚踏实地、真诚做人的种子。每当回首往昔,母亲的千层底总是我最温暖的记忆,它们如同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方向,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始终保持着那份纯真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