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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黄强(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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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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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回声(组诗)


一条船的修补术


一条船被拉进船坞就等同住入医院

体检、开诊断报告书

大病或小病都可能要命


风把潮水吸干是第一道医治步骤

然后,刮漆刀剔除被鱼群啃食的往事

露出糜烂的伤口,铁锤敲打桐油灰的

黄昏,碎末比此刻的节气更冷

铁钉咬住的涛声与磷火是整片痉挛的海

当第七根肋骨被取下来

那嘭嘭钝响,我真的很想替它喊出疼


而此刻,鱼汛正穿过舷窗的豁口

等待罗盘认领新的伤痛

指向尚未结痂的海域


立秋,在双面海想起东山陆桥


沙马蟹爬出洞穴时,双面海上

潮水正从左侧退向右侧,所有的浪

都让出一条沙道,像沉睡海底的

东山陆桥,突然发出醒来的欢愉

沙道尽头的卧鼎屿隆起更多的美意


而此刻,我正沿着这条沙道

走进另一个地质考古学,探寻

骨肉相连的地理,并认定亲缘学说

柔软的部分


——如果渔网能打捞起海底的星群

填平海峡的沟壑,季风掀开

母语的瞬间,冷暖交叠的瘀青被抚平

浪花不再拖起漂流瓶

我们亦不用练习在分界线上

收割彼此的倒影


渔人码头即景


退潮时,礁石裸露的沟壑间

海石花开出消暑的惬意

云朵则像鱼群游向更深的隐喻

任由余晖晃动桅杆


挑起半筐鱼蟹与咸涩的讨海人

留下盐渍在脚下校准颠簸的纬度

又庆幸回到了岸上

海风吹散最后一道暑气

天后宫的香火中藏有渔火未燃尽的体温


而渔寮口,老渔民啪嗒啪嗒抽着烟

目光试图剪断那些被海水泡软的缆绳

这使我想起阿爸喊海的情节,仿佛

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冲动,不认输的命格里

海水又呛了他一口

一半归于潮声,一半归于螺号

在波浪间反复刻下船只的吃水线


秋分


涛声在礁石上将自己劈成两片

一片归于孤鹜,一片归于晚霞。秋水

就有了与天色平分的理由


当白盐吐出日光的记忆,晒场竹席上

收拢游出的三万尾巴浪鱼倒影

它们的鳞片里,有打鱼人

将船帆卷进潮汐的身影

一枚响螺的曲调正渗入海床


最后一筐阳光

压弯了晒盐女工脊梁的弧度

晚风就触碰到季候隐秘的关节。三千亩盐田

捞起胭脂色的云絮

而码头的灯光撞开渔村的薄雾

预报说今夜气温将降低三度


寒 露 书


渔网打捞起昨夜坠入海中的流星

这是另一种琥珀,在船骨上烙印苍茫

当北风掀开谚语某处的肌理

缆绳就拧出船栓柱上的锈渍


而沙滩上,被潮汐咬碎的贝壳

像褪色的纽扣,解开渔村的喧闹

只有头水紫菜在酝酿水墨

笔触悬而未落间涛声正在成霜


我寄给大海的薄毛衣里,藏着

一片未收割的粼光

在鸥群把天空托举得更高时,你会收到

被波浪反复擦拭的字迹

寒露微微发凉


立冬絮语


风终于学会用渔谣歌唱

一张写满候鸟语法的节气表

推迟降临东山岛的霜

刺桐树开出火焰的花朵

榕树则将新的根攀爬入古城墙

这是我数到第十九个浪尖的情景

鸥鸟用翅翼测出风速

滑过桅杆时长喙叼出晚霞的诗句

那些未及结晶的盐花

正练习如何在寒流到来之前

破译冬天的密码,锚沉入更深的蓝

此刻所有的渔船都成为海的标点

在暗处晃动大潮小潮的钟摆


涛声再次漫上来

我相信这是海绵绵不绝的诉说

越来越灰的天空要呈现什么样的审美视野

涨潮或退潮的一念之间,一座岛

将陷入谁的梦境

此刻,渔火正灼痛大海的掌纹


冬至,煮一锅滚烫的星星


渔火咬住潮汐的尾音

冬至节,就开始在风动石的瞳孔里

发烫。把月亮揉成糯米团子

煮一锅滚烫的星星

并说出团圆是所有归途

一碗敬关帝,一碗敬祖宗,一碗敬平安

一碗敬搁浅的号子和流逝的过往

一碗敬浪花缝补渔网的疲惫

一碗敬骨缝里的涛声认证了一生沉浮

……

我无大境界

不知波澜壮阔是何等描述,一朵浪头

就能打翻的命蜷进一枚螺壳

然后努力吹出鲜活的符音


大海的心事


风开始在礁石上磨刀

要砍出冰霜的冷冽

此时,渔船们都收拢雀跃的翅膀

缩在避风港中,数着船骨间淤积的

潮声。渔网脱水于甲板

伴着老渔民守住咸涩的心事


青壮者都上岸,他们回到家中

褪下鱼腥,煮沸柔情

或吆三喝四于排档,用酒令驱赶惧怕

与不快。有甚者则是放纵于向海认命

不可预知下一刻谁的招魂幡晃动

那些被海水浸泡的名字

在鸥鸟衔走的黄昏里翻动一部经书

未念完的祷词被浪花拆解成泡沫

又送回深蓝的子宫


月光再次将潮线推得更远

直到风割开肌肤,恍惚间才发觉

世间事不过是一只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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