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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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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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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假期

马门被推开了。小黄正拿尾巴扫门框上的蛛网。去年的麦秸屑还卡在鬃毛里,它甩头时,金红毛梢扫过主人裤腿——那人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馒头,倒像给它的加餐。“滚吧,”主人踢了踢马槽,泔水溅在小黄前蹄,“拖拉机今儿个犁地,你爱咋晃悠咋晃悠。”

往常这时,铜铃铛早该磕得叮当响。可今儿个缰绳松垮,像条没人要的旧毛巾。小黄踏出第一步,蹄子在青石板上打滑——昨儿的雨让石板缝里的青苔疯长,比马厩的草席还滑溜。它晃了晃脑袋,鬃毛扫过墙根的旧犁,铁锈簌簌掉,落了一地。

跑野地时,野豌豆藤缠住蹄子,蓝紫花穗挠得它发痒,尥蹶子惊飞蚂蚱。路过去年翻耕的地,土块里嵌着半片碎瓦——是主人家摔碎的腌菜坛,当时它拉空车去镇上,回来时车斗里的新坛撞得叮当响,震得耳朵疼。如今碎瓦挂着干腌菜渣,酸溜溜的,闻着倒比泔水提神。

河边喝水,上游拖拉机突突响。那铁疙瘩犁地的声音像闷雷,震得水面晃。小黄盯着水里的影子,鬃毛里的草籽被冲得乱晃,突然尥蹶子——它讨厌这轰鸣,比牛虻叮人还烦。白鹭惊得窜起,翅膀扇的风里,柴油味混着泥土腥,呛得它直打喷嚏。

暮色里,小黄在废农具堆刨出断柄锄头。木柄烂了半截,朽木里钻出朵白蘑菇,像主人家蒸的馒头。它拱了拱,蘑菇掉土里,泥点沾在鼻尖。远处马灯晃来,主人攥着个皱苹果,“对不住,早上忘带。”苹果皮蔫巴,咬一口酸涩,小黄却嚼得欢,汁水淌在主人磨破的布鞋上。

假期最后一天,仓库里铜铃铛叮当。主人给拖拉机换皮带,橡胶味熏得小黄打喷嚏。它蹭过去,鼻尖碰着旧马具上的汗渍——去年拉车时浸的,现在闻着,竟比泔水香。主人套马具,皮带勒得肩胛骨疼,小黄没甩头,听着拖拉机突突启动,像听老故事收尾。

再拉车,车斗装着磕碰出汁的西红柿。路过铁犁耕过的地,土块硬邦邦,不像过去自己踩的松软。小黄放慢脚步,蹄子碾土块咯得疼,却想起去年主人喊“慢些,别踩麦种”,那着急劲儿,现在听来比柴油味踏实。

太阳落山,主人坐斗边抽烟,烟头映着白发。小黄啃口野苜蓿,涩味混着泥土香,和去年一样。它知道,往后铜铃还响,拖拉机还跑,可野地甩蹄的下午、酸苹果的黄昏,早像草籽一样,埋进了土里,说不定哪天,就会长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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