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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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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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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象同行

暮色将森林浸成靛青色时,象群的轮廓在树影中缓缓游移。地面上浮动着细碎的光斑,随着十六头巨兽的脚步震颤,枯枝噼啪断裂的闷响在密林里越传越近。

为首的雌象短鼻妹将右耳向后折叠,硕大光滑的脑袋连着布满刀刻般褶皱的脖子,褶皱间的褶皮渗出盐粒般的晶莹。藤蔓悄然攀向象鼻,又被湿润的鼻端扫落,卷成旋舞的绿蛇在象脚即将踩下的瞬间重新攀上道旁的桦树。

当最后一道夕照湮灭在远处的山梁时,领头的短鼻妹终于打通了向外的象道,她尖锐的象牙在暮色里泛起磷火般的青白,指引着象群穿过月光初升的密林。她回首低吼一声,领着象群缓缓地走出了西双版纳勐养自然保护区的森林。

一直跟在身后的蓝眼睛姐姐突然偏移方向,森林边缘野蜂巢的甜腥裹着香蕉腐败起来乙醇的醇香让她的嗅觉异常兴奋,她用象鼻卷住碍路的一株绞杀榕用力一甩,树影簌簌抖落细碎的光尘,被包裹困死的大树便轰然坍塌,传出木质朽萎断碎的钝响。

走在队伍后面的花鼻子垂下象牙,将榕树根轻轻推离,惊起草丛间沉睡的萤火虫群,那些淡绿色的光点涌入天空又落向 镂空的榕树,像点亮了一座宝塔。

她们脚步沉重,在漆黑的象瞳里交换着信息,人类耳膜无法捕捉到的声波穿过低矮起来的树木丛,让山谷显得愈发的幽深。保护在中间的幼崽突然发出一声高频鸣叫,引得象群小小的骚动。树冠间蛰伏的夜枭振翅掠过森林边缘的阴影,俯冲向远处的黑暗。

我和南音、万小雅坐在越野车里,时刻关注着象群的一举一动。

昨天晚上我接到台长的电话让我早上七点勿必赶到台里,我就纳闷了,什么事这么着急?早晨到了台里才知道了这码事。本来到原始森林里出任务我肯定不愿意,但对于刚入职没一年的新人来说再大的抱怨也只能放心里,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受罪,旁边还有两个愁眉苦脸的陪货。

南音和万小雅是我大学里的同学,学的同一个专业,老家又同是苏北的。在读的最后一年,万小雅为了在本地找工作方便,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公寓。我和南音留在学校宿舍准备研究生考试,学校的食堂假期里放假,我和南音就把食堂开进了万小雅的公寓。后来我和南音考研失败,幸好万小雅找的传媒公司还在招人,我们一合计,于其四处碰壁,不如都串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互相也有个照应,万小雅却说我们是靠皮蛋靠惯了,还惦记着让她做我们的免费伙头军。我们嘻嘻坏笑:只为了省伙食上的几个小钱,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后来我才发觉我说的是笑话,南音这家伙却是早有预谋,工作没一个月,南音竟搬到万小雅租住的公寓与她同居了。我问南音你俩是不是之前就勾搭上了。南音让我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说不是难听是我很气愤,非常气愤。南音笑了,这是哪跟哪啊,你气愤什么,是不是妒忌我和万小雅在一起了。我反讥道:妒忌?我妒忌哪个,我是心疼,心疼我辛苦挣的那几个钱。你和我两个人合租的房,你吧唧一下走了,丢我一个人在这里,重色轻友也算了,房租还搁我一个人头上,我上有老下一定会有小,挣钱容易吗?你这是害人不浅。南音捧着我的脸上下左右地一顿揉,说:谁说我不回来住了,房租还是一人一半,我的房间还是我的。

第二个月,南音还真搬回来住了。我问他为什么分手的,他呸我一脸,是战术性后撤,不是分手。我说:同为因果关系,只是结果迟早罢了。南音笑着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问:你真的妒忌我们?我笑着说:说不妒忌还真是假的。南音又呸我一口,她妈得了消息是你告的密?我吓一跳,说:你干柴烈火腻歪够了,倒图赖起我来了。南音挠了挠后脑袋,说:我就是奇怪。

南音的战术后撤我后来形容为战略转移,万小雅下班后会跟南音的车一起回来。为此,我特地延长了每天下班后去体育场跑步的时间,本来是五点半到六点半,后来七点过了,我气喘吁吁地爬上楼,见房门还在里面反锁着,就折回楼下的棋牌室和几个老婆婆玩找小三的牌,这种牌一共发五轮,前四轮牌比拼结束不扔作为后一轮手牌之一,每局惩罚递增。我每次都输,老婆婆让我今后娶老婆了要留意,别给绿了还不知道。我说我不娶老婆。老婆婆笑我那是不知道娶老婆的好处,我说我知道,否则南音和万小雅躲在房间怎么可能呆那么久,但我每次等八点回去,饭总会做好了,厨房、卫生间的垃圾袋也清理的干干净净,因此我们相处的一直很融洽,我吃饭,南音送万小雅回去。

象群沿太阳河保护区一直北上,7月进入了普洱区域内,并在思茅区南屏镇大开河村造成1人死亡。

我开着车绕道前往思茅区倚象镇,我们预想象群下面会在那里出现。

也许是海拔高,车外的温度并不太高,但我仍开足了冷气。南音躺在后排睡成了死狗,万小雅窝在我旁边的副驾驶上好似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兽,细微的鼾声说明她已进入了深眠,连日的在外奔波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已是极限。眼前的她全程素颜,卸下防备的睡容让她显得自然、恬静,仿佛回到了婴儿时的状态。

区间公路艰涩难行,汽车仿佛浪尖上的小舟,一会向上,一会儿又急速转弯向下,两边俯伏向公路的树木像不停伸向汽车的触手。我竭力不让自己走神,眼睛跟着天空让出来的光亮一路前行。

倚象镇倚象山位于普洱市思茅区东南角,东接江城县,南连景洪市,西与南屏镇接壤,北与宁洱县毗邻。竜竜茶马古道沿倚象山一路南行至西双版纳勐旺、易武古茶山的官道,可以通往缅甸、老挝、越南等国家。向北,过去六大古茶山所产的茶,多由此道路运往思茅再辗转向内地,再辐射向其它国家,云南与周边国家的贸易也由此路往返。我们在古道边的半山酒店息脚。

经过一夜休整的万小雅,第二天早晨天没亮就把我们从房间里叫醒了出来。我们睡眼惺忪地问她抽什么风。她说看日出啊。真无语了,日出哪天没得看。万小雅却不容我们再回房间,拽着我们就去了酒店右边的半山坡。山坡对着面前一众逐层低矮下去的山峦,树木苍翠,云雾缭绕其间,隐隐而至的茶香沁人心脾,刚刚露头的阳光像展开了一匹五彩的锦锻斜刺着上来,在面阳的断崖上铺陈了满眼的金黄。

万小雅说:这就是无数人向往的诗和远方。倚象山山地错落,最高海拔1964米,最低海拔800米,很多游客会来此打卡、拍照。南音打着哈哈说:好美啊。万小雅问:那些句子是怎么形容的?我看一眼南音说:哪些句子?万小雅说: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南音说:对对,这句舒服。我说:哪来的帆啊星河的。万小雅说:想像啊,对面山顶的一排风机像不像千帆竞舞。我说:等等,等一下,让我先闭眼想像下。南音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清清嗓子,爬上坡角的一块大石头,憋着声念了一句,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站起来拍手,万小雅忍不住笑了,女版李清照。南音兴致不减,问我们:现在网络上流行的一句是什么来着,最通用的那句?万小雅问: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南音说:不对,又没海啊。我说:为什么就不可以想像,那雾、那树、那阳光不就是海吗。南音从石头跳下来说:不对啊,刚才是万小雅让你想像,现在换着你教育我了,合计是说我没想像力啊。我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万小雅说:给你个机会,你说最流行的那一句。南音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说:看着风景美如画,本想吟诗赠天下,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我说这句行。万小雅呸一口在地上,说:回去睡觉。南音过去搂她肩膀,说:开玩笑的,难得有机会看日出。万小雅轻轻拍开他的手,说了声累了。

8月20日,象群来到了倚象镇大寨村。

这次还是我开车,南音摄像,万小雅坐在副驾驶上给总台发实时位置,大山里的信号不好,万小雅捣鼓好久也没有发送成功。

出发前南音问我,象群为什么会向北走。我说:你没有看新闻?前一段时间,西双版纳干旱。南音说:为什么其它象群没有迁徙?我说:其它象群安于现状。南音说:为什么它们不安于现状?我问:为什么你要留在云南?南音说:我是为了万小雅。我拍一下大腿说:这就对了,也许象群也是为了这事。南音大声笑起来骂我一句:损友。说:你现在说话为什么这么多暗枪阴箭?我笑着说:醋喝多了。

穿过定情桥,一整片的竹林,大部分是甜龙竹,中间夹杂着麻竹。万小雅把车窗摇下来,手臂撑出车窗外面,脑袋支在手背上。我说:这样危险,退回到车里来。万小雅不大理会,往回缩了些,但依然露出外面一大截。南音说:这里车少,你注意点开。我说:不是车,是路旁的竹子。万小雅说:这里前后都不着村,倒取了个定情桥的名子。我说:也许这里是 大寨村男女在此定情的地方,西江千户苗寨不是就有座男女游方对歌的风雨桥。南音听我说完忙让我停车,要万小雅陪他去看一看。万小雅说有点晕车。南音又说想到那地方拍些风景,希望我跟他一起去。我说:这里又没有大象。南音说:你早晨说什么来的,也许象群就是为了跟另一个象群千里传音约在这里见面的。我说:这倒是个富有想像力的策划。我扛着摄像机,慢镜头,你和万小雅各领着一群象从桥的两头走到桥中央,你和万小雅的手慢慢搀到一起,象群彼此走近,鼻子缠绕鼻子,象牙碰击象牙。万小雅伸过拳头捶一下我,说:停,停,换成你和南音。我说:要换人也要南音同意啊。南音说:我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象要同意。

这一次我们近距离拍到了怀孕的蓝眼睛姐姐。

12月,蓝眼睛姐姐在普洱市墨江县产下了一只象宝宝,我们给它取名豆豆。对于象群一直向北进入普洱市,大家都很疑惑。台里指示,确保自身安全,远距离拍摄,不得惊扰象群。虽然是远距离拍摄,但我们收获颇丰,甚至拍到豆豆过水渠时,短鼻妹妹用象鼻子抵着豆豆的小屁屁,帮忙她爬上渠坎的情景。南音很兴奋,一定要趁象群在墨江县逗留的期间请我们搓一顿。

为此我们驱车一个多小时去了墨江县城。南音选了家淮扬菜馆,门面一般。南音说:很久没吃家乡菜了。

进店找位置,生意相当好,小桌子都坐满了,无奈和两位哈尼族大叔拼了张大桌,他们坐一边,我们坐一边。

服务员也不让闲聊,捧着菜单立马上来。南音拿着菜单前前后后地翻,待到服务员不耐烦了才要了四个冷盘四个热菜。服务员问要不要主食,南音问万小雅,阳春面?扬州炒饭?万小雅说:还是米线吧。南音回头对服务员说:一瓶白酒一瓶饮料随意上。三碗米线,小份,肉丝浇头,最后上。服务员回一声好嘞就夹着菜单走了。

菜、酒、饮料二十分钟未到就上齐了。南音给我和他各倒了一杯白酒,万小雅喝饮料。南音先敬了万小雅一杯,说:对不住了,等会还劳驾你把我们拖回去。万小雅一饮而尽,说:这没问题。但提前说好了,车开沟里不能怪我。南音双手合掌,笑着说:不怪你,不怪你,麻烦给我们留个全尸就行。

饭吃了半个多小时,我说:时间都花路上了。南音问:酒没喝尽兴?我说:没有没有。又觉着有歧意,就改口说:我是说今天这顿饭不错。自从他们同居后请客都是个人对集体,他们俩请一顿,再搁我请一顿,依次循环,从人数上想,我总觉得吃亏。

回去的路上,万小雅把车开成做爱的感觉,一会儿刹车一会儿刹车。我受不了,趴在副驾驶的车窗上吐了一路。南音躺在后面笑我这次亏大发了,等于白白浪费一次扳本的机会。万小雅说:南音你能不能别说话?南音说:不能。万小雅说:不能,我把车开沟里去。南音说:没事,我躺哪里都是躺。我吐了一会,觉着脑袋里轻松了些,正想问南音是不是沙场秋点兵习惯了这节奏,却瞥见万小雅的方向盘不听使唤,正朝着路旁的一棵树撞去,我连喊了几个刹车刹车,万小雅才在最后一刻带了一把方向盘躲过了一次事故。

我让万小雅路边停车,朝着已从后座上支愣起来的南音说:说啊,继续说,怎么不说了,躺哪不是躺,躺板板上也是躺。南音也明白刚才可是从车毁人亡的边缘走了一遭,脸色煞白地说:我也是说着玩的,不知道她玩真的。万小雅说:谁玩真的?就觉着手不做主,走神了。

我把手刹拉死,提议大家就地休息。南音下车找地方小便,且要我一起去,我说:没尿,都从上面排了。万小雅说:意怪,你走远些,别让我在后视镜里看见。南音低声对我说:远就远些,这女人的话要听。

我靠着车窗准备点一支烟,万小雅用肘弯碰了碰我,让我停下。我问她,干什么?她问:抽烟压压惊?我说:习惯,你也知道我好这一口。她说:说说话,别抽那么多。我说:我抽我的,你说你的,不耽搁。万小雅说:我胃口不好,闻着烟味话就少。我说:鼻子通着肺,好像不关胃什么事。万小雅说:习惯。我把烟和火机放进车门上的侧盒里,这女人的话还是要听。

万小雅说:刚才不好意思哈。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也在车上吗。万小雅说:南音有不是的地方你也包涵。我说:哪对哪啊,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打打闹闹习惯了。万小雅说:看起来习惯不是件好事。我说:习惯也未必都是坏事。万小雅顿了一下问:你和林希还有联系吗?我说:联系不联系还不是这样。万小雅说:这事情还是男生主动一点。我说:异地恋不是谁主动的问题,是败给了距离。万小雅说:距离近了也不是好事。我说:何以见得。万小雅说:我和南音就是例子。我说:你们不是很好吗,每天在一起互帮互助,一起奋斗。万小雅说:你天天面对着就能察觉出变化。我问:你的意思是南音变了?万小雅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并不全是他在变。

透过后视镜看见南音过来,我们默契地转换了话题,聊得很开心。

象群在墨江县逗留的时间最长,我们以为大象被这里迷住了。这是北回归线上最大的一片绿洲,森林覆盖率高达67.61%,空气全年通透没有雾霾,空气优良率达100%,年平均负氧离子含量达2197个/立方厘米,是中国最大最天然的氧吧,而且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夏天不热,冬天不冷,是象群最喜欢的环境。但农历春节的前九天,象群出人意料地离开墨江,继续向北进入玉溪市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

台里来电询问我们要不要回家过春节。万小雅说:你们两个回去,我一个人顶着。我说:你和南音一起回去,把事情向你妈挑明了,别再让你妈担心受怕地以为女儿给坏孩子带坏了。南音说:我们都不回去,陪着大象过春节。对于我们春节能坚持在一线,台里给予了通报表扬,并向我们每人的工资卡里打了五千块钱,以示奖励。

春节的前一天,我们意外接到邀请,和云南森林消防总队的同志们共度除夕。后来台里解释,因为我们前期的拍摄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中国外文局国际传播发展中心 解读中国工作室 与腾讯可持续社会价值事业部联合,公司将与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合作拍摄。

除夕晚宴设在果香四季国际旅游度假村里,靠着213国道。

观看了消防总队自己编排的节目,一起吃过晚饭,我们被安排泡温泉。

栖霞山温泉是酒店的特色项目,酒店室外有28个森林天然温泉泡池,还有儿童娱乐池和游泳池等设施。泡池被植被隔离,隐蔽又独立,如同在森林里泡温泉一样 。

南音跑的飞快,兴致上来了堪比孩童,一个猛子向下扎,很久才露出头来。我把湿衣服在头顶甩成圈,大声地问他,爽不爽?爽。要不要回家?他吼着回答:不要。万小雅跑到我旁边,说:你也像个孩子。我笑着说:我就是个孩子。万小雅说:我现在好像明白林希怎么想的了。我说:现在她怎么想跟我没关系。万小雅说:我怎么听着你话外之意她之后怎么想跟你有关系。我说:这是怎么了?以前没见你对我俩的事这样上心。万小雅用手在胸口比了个心的大小,心只有这么点大,以前被自己的破事占满了,今天除夕,空了。

泡完温泉,万小雅去更衣室换衣服,我和南音靠在门口抽烟。南音替我点烟,问我,你和林希为什么分手?我说:南辕北辙的故事你不是没听过。南音说: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我说:你早就想到了为什么不提醒我。南音说:当局者迷,你那会儿会听我的。我说:说不定,你说了和不说性质不同。南音说:有时我其实是羡慕你们的,所以我不说。我说:羡慕我们?羡慕我们南北两千多公里,1天33分钟,来回2天1小时6分钟,见一面两小时,时间都花路上了。南音说:你以为天天见面就好了?就像我和里面的那位。我说:总比一年见不上四次面好啊。南音说:你可以考虑让她过来或是你回去啊。我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四个去虎跳峡旅游?南音说:记得,我们大二的那年暑假,林希从老家过来玩,应该是我请的客。我说: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这么清爽。南音说:我只记得你欠我账了,你说正事。我说:虎跳峡售票门口的玉器店,我们进去租像机,老板听我们说话立刻跑出来,说,听口音家乡人,让我们进他的办公室喝茶。南音说:后来呢。我说:老板是我们老家邻县的,当兵留云南了,见卖玉器来钱,就从新疆贩卖石头过来加工手镯、十二生肖的玉坠、平安符。我问他想不想家,他说怎么不想家,见着我们就觉着亲切。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去发展。他说当兵几年生活惯了就懒得改变了。南音说:想起来了,后来老板让我们买玉器,每样打六折,我们一样没买。我说:钱都用在路上和打电话上了。南音说:后来我还为玉器店的石头写了一首诗。我说:写诗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子怎么会写诗。南音看着万小雅推门出来,大声地念:

在西藏拉萨夺底沟,我捡到一块石头。

山石,黄色,42公斤,空运至石家庄。

我走后,地上留下一个坑。

我走后,西藏变轻了。

有迹象表明,高地在抬升。

我若是抵押一部巨著而不是抱着石头在天上盘旋,会是什么结果。

我究竟是什么人?

我听出南音是引用了诗人大解的诗,恰巧早晨起来时刚看过,想来平台同时也推给了他。万小雅甩一甩湿漉漉的长头发说:想不到南音居然是位诗人。我说:天天面对着就能察觉出变化来。

4月24日,其中两头大象突然脱离象群,返回普洱市墨江县。

5月16日凌晨,其它15头大象进入红河州石屏县宝秀镇。

5月24日20时,其中一头年幼小象闯进一家农户,觅食了大约200斤的酒糟,因不胜酒力而醉倒。另外14头大象因嫌弃其酒后失态,弃之不顾,迁徙至玉溪市峨山县,在大维堵村一带活动。

25日22时许,掉队的小象酒醒后追上了先头部队,15头亚洲象进入阳进房老村。

26日19时,象群进入峨山县双江街道。

27日16时0点,经无人机侦查显示,野象群在峨山大坟山附近觅食。17时05分,象群进入峨山县第一中学西侧。18时30分至19时20分,野象群由大坟山附近向西北方向移动。20时30分,野象群通过峨山县城熠峨路,在峨山县城熠峨路和昆磨高速民房附近徘徊。

这些天我们一直远远地跟着象群,就近解决食宿,实在错过了酒店饭店就借宿当地的老百姓家里。好在政府的前期宣传到位,当地的老百姓了解到我们是给象群拍摄的,都很热情。

象群在熠峨路和昆磨高速附近徘徊时我们找了一户杨姓的白族人家息脚,他是村里的队长。南音拍着自己脏兮兮的头发说: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成野人谷里的野人了。我说:也不知道野象群是不是抽风了,出来溜达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去。南音“诶”了一声问我,你说它们的目标会不会去河南?万小雅说:南音你怎么了,大象跑河南去干吗?去喝胡辣汤?南音说:这就是你见识少了吧,河南简称什么?简称豫,“豫”字本义是什么?是为象之大者,殷墟出土的象骨及甲骨文中记载的“豫”就是人形牵着头象。说白了,大象的老家就是河南的。万小雅惊诧地说:照你这么说,大象这次离家出走实是一次寻根之旅?南音说:对了,这是一次跨越三千多年的远古基因密码的召唤。我笑了一下说:尽说些虚的,你知道河南有多远?河南可是跟我们老家差不多远,你以为它们是狮驼岭的二当家,说飞就飞着去了?南音说:这就是毅力,毅力的力量。我说:云南到河南相隔两千多公里,毅力能顶用?我开车都怕了,就凭它们慢吞吞的四条腿,猴年马月才能到。南音说:这还真说不准,说不定它们就踱着步去了。我“切”一声钻厨房找白族的杨队长吃炸肥肉去了。

杨队长的炸肥肉不同我们之前吃过的高丽肉、炸香酥。方方正正的一块,跟我们老家的豆腐干一般大小,外酥里嫩,肥而不腻,不用糖和蜂蜜调味。我用手指捻住吃了两块,回头招呼南音把桌子抬院子里去,院子里有风。

杨队长给我们炸了肥肉还配了几个冷菜,南音说:全是下酒菜,要不要搞点酒。万小雅说:酒还是别喝了,晚上还要拍夜景。我说:不喝就别喝了,再说这地方又没处买。杨队长却从他的房间里提了一箱啤酒出来,说:女人的话要听,白的别喝,喝点啤酒。我们招呼他一起,他说他还要去村里统计受大象破坏的损失。

啤酒只喝了半箱,炸肥肉却吃了个干净。万小雅说这是她吃过的所有炸肥肉里最好吃的一种。我说:你是我认识的最不怕长胖的女生。万小雅装着生气地问:那你认识的最害怕长胖的女生是谁?我转过脸对南音说:我们要不要再喝一杯。南音起身把喝空的啤酒罐一个一个踩瘪了重新装进箱子里,说:等晚上回来继续喝。

月亮升起来时,象群起了一次骚动,短鼻妹紧绷着耳朵,仰着头,向上抬高着鼻子径直逼近一只走出队伍的公象,公象最终妥协了,低着鼻子退回了象群里。

我们暂停了下面的拍摄,因为象群遁进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杨队长给我们留了院门,自己已经睡了。我问他们要不要在院子里坐坐,两人都摇摇头,直接回房间洗澡睡觉。我一个人把啤酒喝了。院子里闹蚊子,成群结队地围着我哼,我又坐了一会儿,受不了,也回了房间。浴室花洒的水断断续续,怕是储水罐里快没了水,我胡乱地冲一把,赶紧洗完出来躺倒。南音拉我起来吹头发,问我知不知道湿头发睡觉第二天头痛,像宿醉。我说:我这会儿只想睡一觉,管不了头痛和明天的事。

第二天醒来,头果然是痛的,我开始为昨晚的任性自责。南音在院子里把散落一地的啤酒罐收集到一起,又用脚一只只踩瘪,再装进啤酒箱里。万小雅对我说:你今天休息一天,我和南音去就行。

我想起来,又觉得身体放平在床上,头才舒服,只得躺下。他们轻轻地带门出去,我隐约听见院子里“哐当”一声啤酒罐散落的声音,是万小雅,她还细细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身体陷在床中央,仿佛置身在一片有风的森林中,四周都是风吹着树叶涌动的感觉,迷迷糊糊的,意识保持到院子完全安静下来再度涣散,似乎做了梦又似没有。睡到下午,听见一只鸡绕着院子“咯哒,咯咯哒”地来回走动。我下床,披了条干净的毛巾进浴室冲凉,此时又只有被太阳晒烫的水,淋得浑身发烫,出来擦干,一半是水一半是汗,精神却是好了许多。

我出院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子里也没什么人,三四个包着蓝白头巾的老人围着村子一角的石凳子喝茶。我给南音发信息,那头回复我,今天他们跟着象群翻了两座山头,后来汽车没路可走才折返回来,现在已经在回村子的路上,马上就到。我坐在房间里足等了一个小时,他们才有说有笑地推门进来,见我精神起来了,更显得开心。

5月30日,在峨山县逗留6天的象群经六龙公路到达玉溪红塔区。

5月31日17时30分,象群在玉溪红塔区洛河乡与大营街街道交界处被我们拍到。

万小雅在电脑上标注出象群的当前位置,并预判象群还将继续向北进入昆明地区。云南森林消防总队发来协报,象群进入人口密集区,希望我们注意安全并协助劝诫沿途群众靠近象群。

我们的车经过大营街街道时,看见沿途停了许多辆重型卡车,用于阻隔野象进入城区。

南音问我们在哪里吃饭,我说我带你们吃一家,这次轮我请客。万小雅问:你来过?我说之前陪一位朋友来过。万小雅没追问朋友是谁。我说:之前红塔集团很有名,她老家人抽烟都是红塔山。我朋友在昆明玩了几天,临走了让我陪她到红塔区玩一趟,给她爷爷带几条红塔山回去。我说昆明能买到,她说她老家也能买到。南音说:这我能理解,我每次回去带土特产来云南,本地的一种茶干,市区的土特产店里能买到,但我总喜欢多开几十分钟的车到北面的小镇上买,感觉心里踏实。万小雅问:来了买了没有?我把车子靠着路边的缅甸鸡蛋甩粑粑停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流动烟摊说:买了,就在那里买的,买了三条。

回去后,我朋友打电话给我说烟都是假的,特假的那种,里面居然有山茶花的牌子,假到连烟标都懒得换了。南音笑着跟着我从车上下来,走进车边的路边摊位才似后知后觉地问:你不会是想请我们吃粑粑?我说:这里的粑粑很好吃,而且有很多口味可以选择。我扳着手指数:香蕉粑粑、草莓粑粑、榴莲粑粑、椰子粑粑、芝士粑粑……南音用手指顶着掌心说:打住、打住,你也太抠门了吧。万小雅却说:我喜欢,

万小雅点了份椰子味的,我点了鸡蛋的,南音却点了份榴莲味的。我问他为什么重口味,他说既然吃了就要吃出那种感觉。摊位老板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一边甩着手里的面皮一边正经地说:是粑粑不是粑粑。万小雅差点没笑喷出来。

南音塞一块放嘴里,问:你当时怎么就找到这里的?我说:不是看见旁边的烟摊了吗。南音问:你请的客?我说:她要请我没让。万小雅问:你朋友当时点了什么味的?我说:这事有点久了,我得抽口烟,认真想一想。万小雅说:不着急,你慢慢想,这里有故事。我说:也没啥故事,当时钱都花谈恋爱上了,兜里的钱只够两个人买一个鸡蛋的。

吃完上车后,万小雅接到了她妈的电话,吃过饭了吗?吃过了。在外面别太拼,好好吃饭。万小雅应了一声:嗯。我今天回去了,下午三点一刻的车。万小雅拿着手机沉默着。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让人不放心,她妈继续说:如果遇见了合适的就别放手。万小雅吸了一声鼻子,嗯。

车子一路向北,我点燃一支烟,头靠着车窗,任由风一直吹。南音、万小雅也沉默着看向窗外。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山的褶皱,云层被染成无边无际的碎金,山脊如一道无穷无尽的路标蜿蜒在天穹之下。突然,象群剪影般出现在山脊之上,缓慢但很坚定地踩着时光与空间的交点,一步一步地前行。

我把车停在一片绣球花海里,给林希发过去南音在红河拍的一段视频。我的车跟在象群的很远处,走在最前面的的短鼻妹停下脚步,回头“昂”的一声,向我挥动着鼻子,像是让我赶上。

过了一会,林希回复我,哈哈,你成了象群的一员。我说:我们一路向北,能不能见到你。林希发了调皮的表情包,说:能。我说:这需要很久,也许还会迷路。林希说:跟着象群一路同行,一辈子的时间足够。

计:10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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