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郝子博的头像

郝子博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3/06
分享

《老烟枪》

清晨的阳光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医院的庭院,透过玻璃窗洒在病房里,带来一丝柔和的温暖。房间内却寒意浓浓,墙壁刷着单调的白漆,床头柜上摆放着几瓶药,无声提醒着这里的人,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老人坐在病床边,低垂的眼神落在空荡荡的地面上。他的手无意识地搓着病号服的衣角,动作缓慢又机械,像是孩子试图掩盖自己的错误,却又心虚得一目了然。

“我想……我想吸根烟。”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点试探。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再吸烟了,你的病自己还不清楚吗?”身边那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老人抬头看了看对方,脸上挂着些许尴尬的笑意。“我知道,可那不一定是吸烟造成的嘛。”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在为自己辩解,又像承认自己的无力。眼神中透着一丝恳求,像个犯了错又不敢求饶的孩子。

对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关门的声音不算重,却在老人的心里砸出了一圈圈沉重的回响。他怔怔地望着那扇门,像是还能透过它看见对方决然离去的背影。

胸口一阵闷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说不出的憋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让我抽烟,还活什么劲儿?”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甚至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说出口了。

他盯着床头柜上的药瓶,手指摸索着它们冰凉的表面,那些药已经陪伴了他许多年,但它们从来无法填补他对香烟的渴望。那是某种熟悉的、温暖的慰藉,曾经在他人生的每一个疲惫瞬间给予他安慰。可是,现在连这一点点“奢侈”也被剥夺了。

阳光灿烂地铺满大地,医院外的小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几片早春的落叶在风中摇曳。老人裹紧单薄的病号服,低着头匆匆走出大门,拖鞋发出的“啪啪”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他知道自己不该走出来,应该乖乖留在病房里,但那份冲动像一股无法抑制的洪流,推着他一步步向前。

街道旁的树木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枝头上的小鸟叽叽喳喳,阳光下的行人谈笑风生,生活处处充满希望。可老人无暇顾及这些,他的眼神急切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烟草店的标志。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攥紧了病号服的衣襟,手指微微颤抖。

烟草燃烧的味道突如其来,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动着老人的记忆和渴望。他猛地停下脚步,像捕食的鹰般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街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扇门,每一个角落。他的鼻翼微微颤动,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间,真切得让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

可是,他什么也没找到。街道空荡荡的,除了几辆缓缓驶过的汽车和匆匆的行人,丝毫没有烟草的踪影。老人愣了愣,随即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的急躁。“难道是我的幻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随即摇了摇头,不,那味道那么真实,不可能是假的!

他的脚步又开始挪动,越来越急,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他喃喃自语着,声音低不可闻:“今天一定要吸到一支烟,不然这辈子还能有什么盼头?”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如同钟摆的摆动,规律而无法停止。

阳光愈发炽烈,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顺着眼角滑进了眼睛。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脚下的拖鞋拍打着地面,发出一声声单调的“啪嗒”。

他的脚步虽说不上稳健,却带着一种决绝,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固执。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呼吸变得急促,干瘪的手攥着病号服的衣角,似乎想从中攥出一点力气。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也许是几条街,也许是半个小时。身旁的街景逐渐模糊,他的目光却始终停在前方,渴望着看到那红白相间的烟草店招牌。然而,现实却一次次让他失望。附近竟没有一家烟草店,只有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有人匆匆忙忙,有人轻声交谈,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病号服、步伐踉跄的老人。

“难道连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吗?”他心里涌起了一丝苦涩,像一股凉意蔓延到全身。他喘着粗气,感到体力逐渐被抽空,每一步都重如千斤“年轻时走几十里山路都不在话下,现在不过几条街,怎么就……”他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自嘲的念头。

但他的脚步没有停。他的腿已经在发酸,每走一步都像在与自己的身体较劲,但那股执念撑着他。他咬紧牙关,心里默念着:“一定能找到,再往前一点,就会有了。”这种信念让他继续迈出一步又一步,虽然步伐慢了下来,但每一步都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风中夹杂着草木的气息,偶尔飘来一丝清新的花香,可这些与他无关。他脑海里只有一个目标:一支烟,一次满足,哪怕只有一次。他仰头望了望天空,那蓝得近乎无垠的穹顶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一种冷漠的注视。“是不是连老天都不让我如愿?”这个念头刺痛了他。

汗水从他的鬓角滴落,滑过他深陷的皱纹。他停下来稍作喘息,目光望向远处。他不知道那片街道尽头是否藏着自己的希望,但他却知道,如果就这样停下,可能一切都不会再有意义。

他捏紧拳头,努力直起因疲惫而弯曲的背,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整个世界:“一定能找到,就算没有,我也要走到最后。”

他想起年轻时的那一天,那个满是愧疚和无奈的清晨。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色蜡黄,总是发烧生病;

妻子瘦弱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偶尔在院子里忙活几下就会饿得瘫倒。他心如刀割,却只能将这些深埋心底。他知道,如果不改变现状,自己的家早晚会散。他咬着牙,将背包甩在肩上,强忍着泪水,毅然踏出了家门。身后,女人抱着孩子,轻轻啜泣着,无声的送别一个远行的战士。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那一双哀怨的眼睛会让他动摇。他只是加快脚步,挺起胸膛,任由脸上的泪水滑进嘴角,苦涩得像妻子夜晚独自低声叹息时的味道。

“我要撑起这个家!”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这句话能给他无穷的勇气。

然而,等他踏入大城市,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像一记重拳,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繁华与机会,有的只是冰冷的街道、无情的眼神和形形色色的欺骗。

他刚到的第一天就被人骗走了身上仅有的积蓄,浑浑噩噩地走到一座桥下,独自蜷缩在桥洞里。夜晚的寒风透过单薄的衣服直钻进骨头,他抱着膝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他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一次又一次,泪水和巴掌声在空旷的桥洞里交织回响。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他低声怒骂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和天真。

他想起家中的女人和孩子,想起妻子瘦削的脸庞和孩子骨瘦如柴的身躯,胸口的痛楚如浪潮般袭来。他攥紧拳头,恨不得将自己埋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就在这时,桥洞里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裹着一件破旧的黑色大衣,袖口处和衣摆上都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破洞。他的裤子破得露出膝盖,但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寒风和贫穷从未影响过他。陌生人的到来,让他一惊,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目光警惕地盯着对方。

“第五个。”那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什么第五个?”他强装镇定,却不自觉地又挪了一下。

“你是我在这个桥洞见过的第五个落魄的人。”那人笑了笑,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顾自地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脸上流露出一种满足感。

老人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这人像是某种不速之客,又像是某种救赎。他刚想起身离开,那人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腿。他吓了一跳,慌忙问:“你想干什么?”

“别怕,”黑衣人抬起头看他,神情坦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别走了,这地方还能将就。”

他们就这样坐在桥洞下,黑衣人抽着烟,缓缓吐出一个个烟圈,像是在述说自己的过往。他的故事和老人的相似,充满了艰辛和无奈,而这一份同病相怜的感觉让老人卸下了心防。

他开始倾诉,讲述自己的妻子、孩子,以及自己的无助。黑衣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过一支烟:“试试吧,这东西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老人犹豫了一下,接过烟,笨拙地学着点燃。第一口烟雾涌入口腔,他呛得咳嗽不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愤愤地看着黑衣人:“这是什么东西?呛死人了!”

黑衣人笑了笑,语气平静却又意味深长:“任何东西都有个接受的过程。就像这座城市,它对新来的人从不友好,甚至是冷酷无情。很多人连第一步都没迈过去就退缩了。但你若是能坚持下去,去感受它,去理解它,你会发现,这里不止有苦难,也有光亮。”

老人没有反驳,只是再次吸了一口。这一次,他没有咳嗽,胸腔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温热,所有的疲惫和悲伤都被这烟雾暂时驱散了。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平静,心里似乎多了一丝勇气。

那一晚,黑衣人走了,留下了一包未抽完的烟。老人坐在桥洞下,望着那包烟,久久没有动。他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多难!”

后来,每当身体和头脑濒临崩溃时,他就会点上一根烟,感受那短暂的宁静和放空。他学会了忍耐,也学会了如何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生存。他成了那个家中女人和孩子的依靠,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烟草的俘虏。

很快,他的努力有了回报。起初是给远在老家的妻子和孩子寄去了一些钱,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他们暂时填饱肚子。

他总是幻想着,妻子拆开信封时的神情:或许她的脸上会浮现出一抹久违的笑容,孩子也能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吧。这个念头让他即便身处夜晚的工地,疲惫到双腿打颤,也能咬牙坚持。

再后来,他用攒下的第一笔积蓄租了间不大的房子,终于把妻子和孩子接到了这座城市。

他记得他们到来的那一天,车站的风吹乱了妻子的头发,她抱着孩子,站在站台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他几乎是飞奔过去,将她们母子紧紧抱住。他感到胸膛里一阵温热,这些年的辛酸与疲惫终于有了意义。

房子虽然简陋,但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墙上的漆斑驳剥落,窗帘透着些许寒风,但妻子却一边忙活着收拾,一边抿着嘴笑,说:“这地方比咱老家好太多了。”

孩子坐在床边,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世界。他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从今以后,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从那一天起,他更加拼命。他做过码头工人,扛过沉重的麻袋,也给餐馆打过下手,双手上的茧越来越厚。

后来,他靠着踏实和勤奋,总算找到了一份稍微体面的工作。再往后,他抓住了一个商机,小小地赚了一笔,这让他的事业有了起色。他把握住了每一次机会,逐渐积累起属于自己的事业版图。

成功的日子如约而至。妻子再也不必起早贪黑地帮人洗衣做饭,孩子也能穿上干净的新衣服,去学校读书。他用自己的双手兑现了年轻时的承诺。

他以为,这些年积压在心头的苦闷与愧疚终于得以消解,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点上一根烟,站在阳台上默默地抽着。烟雾缭绕间,他望着城市的灯火,那些光点是他一路披荆斩棘的见证。

他的女人总是劝他:“别抽了,对身体不好。”他听话地点点头,却始终没能彻底戒掉。

他看着自己两指间被熏黄的痕迹,轻轻地叹气。那是奋斗岁月的印记,也是疲惫灵魂的慰藉。他知道,这习惯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就像这座城市给他的烙印一样,深刻而难以磨灭。

他习惯了把烟放在唇边,轻轻吸一口,吸进的不是烟雾,而是那些年熬过的苦涩和无奈;吐出的也不仅仅是云雾,而是对过往的释然。他始终记得桥洞下那个黑衣人对他说的话:“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他接受了这座城市,也接受了自己带着残缺与痕迹的生活。

终于,他看见了前方熟悉的红白相间的招牌。他的心跳骤然加速,脚步也不由得快了起来。每一步都在靠近某种解脱,他几乎可以闻到那烟草的味道,熟悉而安慰。

他终于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前方的一家烟草店,模糊的红白招牌在阳光下微微晃动。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胸腔中充满了某种久违的力量,年轻时那个斗志昂扬的自己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脚下踩的是春天初融的土地,而不是沉重的城市街道。

他飞奔向那家烟草店,拖鞋“啪嗒啪嗒”地拍打在地上,发出节奏感十足的声音。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心跳像擂鼓般震耳。

他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却不肯放慢脚步——这短短的几百米,对于他来说就是通向救赎的长路。他的眼神坚定,嘴角甚至扬起了一丝笑意:“终于找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与释然。

推开烟草店的玻璃门,门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店里顿时充满了久违的烟草味。他站在柜台前,目光贪婪地扫过琳琅满目的烟盒。那些五颜六色的包装在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每一个都像是对他嗜好的嘲弄。他迫不及待地对着柜台后的店员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都要!全都给我拿过来!”

店员是个年轻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笑容和善又带点机械。他点了点头,迅速转身从架子上取下几盒烟,放在柜台上。烟盒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无声地邀请他打开。他看着眼前的烟,眼神中充满了狂喜,像一个迷路多年的旅人在荒漠中终于找到了一泓清泉。他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拆开第一包烟。

可是,当包装纸散开的时候,他怔住了——里面是空的!没有烟卷,没有烟草,只有一片干净的空白。那种空白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穿了他所有的期待。他愣了一秒,又急切地撕开第二包、第三包、第四包……每一包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他的动作越来越急促,力道大得甚至撕破了指甲,可无论他拆开多少,结果都没有任何改变。

他的愤怒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他狠狠地拍向柜台,大声质问:“你们这是在搞什么?拿这些空的东西来糊弄人吗?”他抬起头,准备狠狠地对店员发火,

可是,店员不见了。柜台不见了。甚至整个烟草店也都消失了。

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纯白色,像是整个世界被一桶牛奶浇灌过,干干净净,毫无生机。他站在那片白茫茫的空地上,愣住了,嘴唇微张,发不出任何声音。

“喂!有没有人!有人吗!”他拼命地喊叫,声音里透着无助和恐惧,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寂静。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掏空了,恐惧像一条蛇,慢慢缠绕上他的四肢、胸膛,直到咬住他的喉咙。他挥舞着双手,想触碰些什么,但碰到的只有空气,冰冷而毫无回应的空气。

他猛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烟盒——它们依旧空空如也,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他颓然跪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抓着那些空烟盒,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呜咽,渐渐散落在那无尽的白色中。

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轻声说:“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机会了吧。”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枝头,却带着深深的叹息与无奈。

“吸烟吗?”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似低语,又像远处的钟声,冷冷地在他耳边回响。

他猛地回头,四周仍然是那无尽的白色,但声音似乎来自某个方向。他的目光追随声音,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从白雾中显现,轮廓逐渐清晰。

是烟草店的店员。

“是你!”他愤怒地吼道,像野兽发现了猎物般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店员的衣领,剧烈地摇晃着他,声音里满是控诉:“烟呢!我的烟呢!你给我的为什么都是空的!你在耍我吗!”

店员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那双冷静的眼睛没有半点波澜。他轻轻抬起手,抓住老人的胳膊,指尖的冰冷让老人像触电一般缩回了双手。

可尽管如此,他的怒火没有消散,依旧死死盯着店员,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和不甘。他猛地伸出一只手,推向店员的胸口,像在向世界索取:“给我烟!”

店员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平静地说:“好,跟我来。”

说着,他轻轻拉住了老人的手。老人下意识地想挣脱,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将他的手牢牢锁住。他的心跳加速,恐惧和愤怒混杂在一起,但身体却无法抗拒,只能跟着店员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们穿过白茫茫的空间,那片无尽的空白渐渐被色彩侵染。最初是一抹淡淡的绿意,像是春天破土而出的嫩芽,接着是鸟语花香的世界——树木葱茏,鲜花竞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耳边传来鸟儿的歌唱,清脆的声音能洗涤灵魂。沿路的景象逐渐鲜活了起来,像一幅失而复得的画卷。

老人的步伐渐渐放缓,目光四处游移。这片世界是如此美好,然而,他的眉头却越来越紧皱。他的眼睛突然定住了,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一个标识——那是一家医院的标志。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钉在地上。

店员回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中多了一丝疑惑:“怎么不走了?”

老人颤抖着嘴唇,眼神从迷茫变成了愤怒,带着一种深深的不信任:“你是医生,你在骗我。”他的声音里有种被背叛的绝望。

“我不是医生,我不骗人。”店员依然保持着冷静,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水。

“医院里哪有烟?”老人的声音拔高了一些,目光中透着防备与抗拒,“我不去!我不信你!”

店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有烟,我带你去。”他的语气低缓而坚定,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老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目光游离。他的内心在挣扎,一方面是对烟草的强烈渴望,另一方面是对眼前一切的怀疑。他想要后退,可是,心底某种模糊的希望让他犹豫。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店员牵引着,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上,他的心绪如波浪般起伏,既有期待,也有忐忑。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陷阱。

医院的标示越来越近,他开始反抗,拼尽全力挣脱。可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只冰冷的手。

店员默默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他无可奈何,只能被迫跟随,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果然,他们最终还是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医院的大厅依旧和他记忆中一样,冷清而肃穆。白炽灯的光线过于明亮,刺得他不敢直视。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人几乎窒息。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像是一只巨手按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试图停下脚步,可店员依然牢牢牵着他,径直将他带到电梯口。

店员按下了电梯的下行按钮。指示灯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电梯门缓缓打开,内部空荡荡的,像张开的大口,正等着吞噬一切。他的心猛然一紧,连脚步都变得踟蹰。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他低声啜泣,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他抬起头,哽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我只是想吸一根烟,一根而已,这很难吗?”

他的声音颤抖着,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助和绝望。然而,店员依然一言不发。他只是轻轻一拉,将老人引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他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缩小成门缝中的一线光,直到完全湮灭在黑暗中。电梯开始下行,他感到一种轻微的失重感,却又被四周的寒冷所冲散。幽暗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映在他面容憔悴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冷霜。

“这不是我的病房。”他突然拍了拍站在前面店员的肩膀,虚弱地说,“错了,我的病房在上面。”他的声音越发微弱,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我不想折腾了,随你吧。”

店员没有回应,只是简单地吐出四个字:“这里有烟。”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时,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侵袭了他单薄的身体。他开始颤抖,牙齿上下打颤,手脚冰凉得像被冻住一般。

四周漆黑一片,他伸手试图抓住店员,却只抓到一片虚无。就在他眨眼的瞬间,店员不见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站在这寒冷的黑暗中,茫然四顾,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地留在这不知名的地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心脏像被攥紧了一样难受。他试着喊出声,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又空洞,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这……这是哪儿?”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试着向前迈出一步,脚下却传来刺骨的冰冷,地面正在抽取他最后的一丝体温。

空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但这味道此刻却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而非期待。

他抱紧自己的双臂,拼命抵御着内心的恐惧和寒冷。四周黑暗的深渊在吞噬他残存的希望,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烟”,或许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根香烟……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怎么回事啊,今天这是怎么啦!喂,人呢!”

他绝望地蹲下,双手抱着头,无助地哭喊着。泪水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声音模糊而低沉,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悲恸。

他抬起头,迷茫地环顾四周,声音似乎来自远处。他站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踉跄地走去。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心脏。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汗水从额头渗出。

他来到一扇半掩着的门前,哭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宣告什么不详的事情。眼前的场景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一个个冰冷的小方盒子整齐地嵌在铁柜中,像一排排无声的墓碑。房间的冷气让他的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注意到有一个方盒被抽了出来,周围围满了人。他悄悄走近,透过人群的缝隙,隐约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轮廓。尸体上盖着一块白色的布单,上半部分被掀开,露出了一张平静却毫无生气的脸。

那张脸……竟然是他自己!

他僵住了,双腿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盯着那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死寂。

他的儿子站在旁边,双眼红肿,嘴里叼着一根烟,手指轻轻颤抖,泪水已经浸湿了烟身。一丝细弱的烟雾升起,飘向尸体,而他却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烟草味。但奇怪的是,这次,这味道不再让他感到安慰,反而让他觉得反胃。

他的女人趴在尸体的胸口,双臂紧紧抱着,像是试图将他拉回人间。她的哭声撕心裂肺,身体因悲痛而颤抖。

他站在他们的面前,挥舞着手臂,用尽全力地叫喊着:“我在这里!我没死!别哭啊!”

可他的声音像掉进深渊般,连回声都没有。他的手穿过女人的肩膀,却什么都碰不到。他们的眼神全都集中在那具躺着的尸体上,对他毫无察觉。

“给你烟。”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到店员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但此时的店员不再穿着制服,而是一身黑色的大衣,像深夜中的幽灵。他的眼神温柔而无波无澜,手中拿着一根香烟,轻轻地递向他。

“怎么是你?”他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又见面了,好久不见。”黑衣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情感的起伏。

“我……我死了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黑衣人点了点头,简单却无情地回答:“是的。”

他猛然摇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哽咽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吸了……求求你,放我回去吧!让我再陪陪他们,就一天……一天就好!”泪水滴落在地,像碎裂的珍珠,映衬着他内心的悔恨和不舍。

黑衣人微微叹了口气,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怜悯,但依然摇了摇头。他用遗憾的语气缓缓说道:“太晚了。”

那根香烟还在黑衣人的手中,烟雾袅袅升起,将他彻底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