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爱酒!
今年为父亲提前准备好了一壶上好的酒,急切地想带着它在坟头为父亲敬上此等美酒。在这样的阳春三月,我想陪着父亲俯瞰着这春色漫遍的田野,迎着和煦的东风,一起同醉在其中,就像从前,我陪着父亲左右在自家楼下的道坦上为他斟上酒。他一边凝望着前方自己种下的庄稼一边咪着碗中的烈酒,带着盈盈的满足与希望。
我懂父亲,就如同在那个模糊的春天听到突来的噩耗,我在极其悲切中匆忙地为他寻觅这块坟地一般,望向底下一大片花草纵横的田野,我知道便是这个地方了,他一定会喜欢这里!然而今年的这一天,与父亲一年一约的这一天,直到来到坟前我才得知我孩子的父亲居然把我要呈给父亲的“惊喜”遗忘在家,我沉浸在何等的懊恼和失落中啊,父亲,你会不会怪我?
都说生在“永嘉场”,大多数的孩子天生有“海”一般的酒量,弟弟这样,我是这样,我身边很多的闺蜜也这样,我的父亲和他这一代的人更是如此,“会喝酒”似乎是从基因中带过来的。
从记事起,每年父母亲都会操持着自酿一些家酒。母亲用篦谷中筛出的残米粒炊成一锅锅米饭,倒在屋里的空地上,均匀地耙开,用塑料膜堵住门窗的缝隙,关上门窗等待着它“发”起来。父亲时不时地过来探访。这些热腾腾的、样子可爱的白米饭早已没了先前的样子,没几天便粘糊起来坨在一起,颜色微微地泛着粉红色,轻轻地随手一掠便可以拉出长长的丝儿。没过多久颜色越来越烟粉红色,烟粉得令人感到“疹人”的时候,它离那个全身长着绿毛的“黄衣”近了,它披着一层厚厚的绿绒布衣,父亲说可以酿酒了!实践出真知!结合劳动人民的智慧,和着刚炊好的米饭加上适量比例的水均匀地搅拌,直至缸中“扑次,扑次”气泡此起彼伏,扶着缸可以感觉到里边是何等的“急切”和“万马奔腾”!
于是父亲便按捺不住了,时不时地观察缸里的动静,等缸内完全沉寂下来,蒙上塑料膜。父亲来的更勤了,缸里成色越来越深,透过门窗远远地便可以嗅到酒香,此时我为父亲得意,他居然会酿酒!
生命中,与酒的相遇是从我小小年纪为父亲别酒开始的。端着茶盏往酒缸里别“生头”,为父亲舀上一盏后,先是偷偷地在缸边咪上一小口,这种迫切感似乎更胜于父亲的。父亲不允许我们小孩喝酒,一点点也不可以,旧时永嘉场人都说若小孩儿喝了酒跟小孩儿“鱼籽”吃多了一般,人会变笨,数学算术总算不拎清。父亲对我是有期望的,虽然嘴上应允着父亲的叮嘱,可暗地里仍旧乘着为他别酒的当儿咪上一口!
父亲爱喝酒,但最爱温过了的加上红糖的蛋酒。我温酒的技艺也不断地在长。有“蛋滚儿”式蛋酒和“蛋花”式蛋酒,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这种蛋酒最能强身健体的,性价比非常高!父亲为了撑起一个家非常辛劳,我也懂得“审时度势”,厨柜里的蛋多时我会打好几个“蛋滚儿”,少时就打“蛋花”,总是能让父亲感觉到热酒中的量是充足的。眼馋得实在不行时,我会用筷子头挑着其中的蛋丝吃了一点又一点,直至“蛋滚儿”干干净净一丝不挂!端着蛋酒涨着脸将它送至父亲面前时心情是忐忑的,见父亲平静不语,其实内心是欢雀的,父亲应该是发现了的,却从没当面揭穿过我。
时过这么多年,从前的小姑娘人已至中年,自从父亲离开我们以后,我不再怎么喝酒,偶尔端起酒碗就会热泪掩面。父亲,什么时候我们可以畅饮一回,对酒当歌的那种,让我再为你温上一碗你最爱的上好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