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周爱英的头像

周爱英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12/01
分享

父亲的“咸菜烧兰胡”

昨晚下班回家,还在门外就依稀闻到了一股子记忆深处的鲜味,疑问将我引至厨房,我探头深望,母亲果真在烧“兰胡”。“兰胡”即是“跳跳鱼”,我的家乡永嘉场亲切地喊它“兰胡”。自从父亲离逝,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在这期间,我们极少提及这种海鲜,或许是特意地回避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或许也是真的放下了。

父亲是位地道的渔民,在世时经常说起他四岁就跟随我的爷爷去滩涂上掘“兰胡”,他经验丰富,身强力壮,眼疾手快,是永嘉场沙村响当当的第一把好手,这片滩涂是他一生的战场,而他所向披靡!每次早潮或晚潮归来,父亲的两只大鱼篓里总是满当当的,是众人中最多的那个,也经常会引来围观者的羡慕与喝彩。

往昔,一碗热酒后父亲总是自豪地说,掘“兰胡”是有技巧的。第一,根据滩涂表面上的小洞和洞口的蛛丝马迹便可知此洞是真洞还是假洞。因为自然界的小生物极其狡黠,天然自带一套与生俱来的逃生法宝,一旦你辨别有误,那么它会乘机由逃生洞里逃之夭夭!第二,根据小小的洞口形状便明了洞底下藏着什么类型的海鲜和其大小,并且据此可以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洞的深浅。第三,动作要快、准、狠,一脚铲进它的逃生洞堵住它,一铁锄一掘直到洞底,捞起扔进篓里,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母亲说,她今天回老家,老家的隔壁阿叔掘了很多“兰胡”,挑捡了一些活力不大的硬要她带回家。盛情难却,母亲终是收下了!也从他那里另买了两斤回来准备晒“兰胡”干,因为西风一起,天气干燥,最是晒“兰胡”干的好时机。说话间,母亲已经端出了一盘热腾腾的“咸菜烧兰胡”,那味道曾深埋于我心底,那是属于父亲的,仿佛父亲的气息,此刻就在我眼前!刹那间,有种情绪奔腾而出,我迅速地别过脸。母亲有些局促与惊愕,胆怯地吐出来几个字来,“你,不喜欢?”

融合海洋的新鲜与大地的草本香,永嘉场人从来就是最擅长于将最简单的食材烹饪出一道道美食来,这好像是刻在了他们的基因里一般,祖祖辈辈与生俱来。

“咸菜烧兰胡”是父亲的拿手好菜。父亲在世时,曾说,“兰胡”一般不开膛破肚,也无需处理内脏,因为内脏极小也极干净,处理了反倒会影响其天然的鲜度。而烧制这道菜与其他海鲜不同的是,铁锅切忌放油,只需放少量的水,而且必须是小火温锅!如“温水煮青蛙”道理是一样,因为大火会使“兰胡”受到惊吓,导致其肉质紧绷鱼骨僵硬,鲜味和口感大大减弱。烧至几分钟后添加酱油、老酒、姜片即可,无需加盐,因为其本身肉质带咸,而且咸菜已有咸味,再加少许水,不加盖烧至七分熟后加入适量的咸菜即可。出盘后的“兰胡”呈自然弯曲状,汤汁金黄自带油星。自我有记忆以来,温州城里的食客纷纷慕名而来,翘首盼望滩涂上的父亲归来!

父亲一辈子与“兰胡”结上了缘、也终是解了缘。二十年前那个清明后的几天,父亲命丧掘“兰胡”归来的途中。一地儿的“兰胡”与父亲躺在了血泊之中。都说,一个人离开人世前的瞬间会迅速地放映自己的一生,父亲定是看到了四岁的自己,那个屁颠地跟着我爷爷去滩涂的场景;看到了那个纵横滩涂的年轻自己;也定能看到围着桌子吃着“咸菜烧兰胡”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的场景。

我站在窗前面朝东方,闭目,微风抚面。我似是听见了滚滚而来的黄浪澎湃之声,闻到了海洋扑面的气息,那是父亲的味道!父亲啊,您在那边可好?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