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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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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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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

------回顾所来径 苍苍横翠微

不知咋的,突然之间就想起在上海的那些日子了。

99年,上海召开APEC会议,电视中的上海,街道上繁花锦簇,一片海派风光。那时离开大学校园都七年了,结了婚,工作换了好几次,有理想的,但更多的都不大可心,于是想着何不到上海去闯一闯,也许能开创出另一番天地,这样就提着行李去了上海。

我的朋友热情地接待了我,并提前在徐汇区为我租了房子,然后邀请我到他家做客,还帮我修改了简历。之后就照着招聘报上的地址,把简历纷纷的寄出去,耐心地等待着面试通知。这时候才仔细的打量我住的地方,先是一道铁栅栏门,然后是房门,推门进去,看到厨房,客厅,简单的床,没有电视。那时等得心烦,就把报纸撕成细条儿,首尾相连成鱼雷状,投入窗外,纸条儿像树叶一样,被风吹的忽上忽下,右右摇摆着,飞快地旋转着,最后不知所措的跌落到地面上,那情形真像一个人的命运啊!很多时候命运并不完全由自己掌控,受着太多外界因素的影响。那时想到徐志摩的诗句: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苦难是梦里的光辉。

Prolink是一家美国公司,它的产品是塑料单元带,应用在很多领域。在沈阳,我在德国西格林公司工作过,这两家公司的产品有相似的应用场景,所以从这方面来讲还有一点儿优势吧。面试我的是新加坡公司的经理,和他谈的比较融洽,如果工作呢,是在过完年之后,还需要到美国培训。另一家公司是德尔福公司,是美国通用汽车的子公司,在上海有一家生产蓄电池的工厂,一位西班牙经理面试了我之后,还得等着总经理最后拍板,总经理那时已经回国过圣诞节去了,也得过完了年才能定。

闲着没事儿,想着学学上海话吧,语言是沟通的桥梁,要融入新的城市,最快,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和当地人充分地沟通吧,正好上海广播电台有个“教您学说上海话”的节目,便跟着学起来。可真象熟话说的那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北的白山黑水,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地和凛冽刺骨的北风烟雪养育了豪爽耿直的东北人,也塑造出东北直来直去的语言,而江南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小桥流水和曲折的街巷则成就了温婉的别样的语言。见面致礼时说:长远勿见,我老想念侬!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好久不见,我常念着您呢!送人出门时就说:辰光勿早,我要回去了。意思就是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如果表示代劳致谢,就说乃弄得侬今朝吃力煞了! 就是 这下搞得你今天累死了!确实也不太好好学啊!

要过春节了,一边等着面试,一边我就去了苏州。当坐在虎丘塔下,仰视那塔,但见塔顶上长满荒草,夕阳把鲜红的余辉沷撒下来,一副沧桑无限的样子。旁边有当地的老人在下棋,还有闲聊的。就在那塔底下呆呆坐着,那一刻,时间仿佛停下了他那千百年来匆忙的脚步,不再流动了。我又在傍晚去了寒山寺,也许是张继的《枫桥夜泊》那首诗写的是夜晚的景色吧,所以晚上去寒山寺的人特别多。远远地望着寺庙的塔,灯光明亮,游人如织,可我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从寺院里传来洪亮的钟声,宣告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可是我应聘工作还没一定,心里不免感到一丝寂寥。

姑苏日照暖人家,

水流潺潺尽枕河。

祈福都赋寒山寺,

寂寞钟声又过年。

之后我又去了杭州,看了岳王庙,游了西湖,又去了灵隐寺,然后就疲惫地回沈阳了。

回到沈阳,妻子非常高兴。短暂的分离后,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虽然工作尚无着落,但我们都非常乐观,好像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将是一条锦绣大道。春节过后不久,果然接到来自新加坡的电话,说是Prolink已经决定录用我了,作为中国公司的首个职员,我将负责整个中国区的业务,不管是天南还是地北,每天到处飞来飞去吧!

真是非常高兴! 世界在你面前, 仿佛又铺展开广的画卷,等待着你去亲手描绘。如日东升,其道大光,向未来出发吧!于是又带着行李,高唱着愿行人间万里路,阅遍天下万卷书,踏上了返回上海之旅。火车的车轮慢慢转动,然后飞快地加速,轰鸣着拉响汽笛,呼啸着迎着初升的太阳,冲向那个心中的远方……

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在上海成立了合资企业,德尔福是通用汽车的子公司,专门生产汽车零部件。“第一次就做对,每一次都做对。”在德福公司一面的墙上,贴着这么一条标语。爱迪生-这位伟大的发明家,是美国通用电气的创始人,2000年,这个公司的CEO韦尔奇提出了6西格马管理目标,拿这家蓄电池工厂来说,也就是100万只蓄电池,出现质量问题的不能超过6个。然而,我们给经销商的质量保证是2%,这与通用电器的这个目标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这个理论,我想对人的一生来说是有意义的,我有时会想,如果从武汉一毕业就来到上海工作是不是一开始就做对了呢?如果半路上才来到上海,可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打拼出一片天地。然而人生是不可预见的,在这条路上,你得不断拨开迷雾,才能看清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德尔福, 员工都集中在一个大厅中办公,各部门之间没有明显的区隔,只是在各部门的上边吊着一个牌,分别写着某某部等。大厅的四周环绕着总经理,副总经理,工会主席和各部门经理的办公室,会议室等。

德尔福在中国有十几家工厂,中国区的总经理是个台湾人,有一次,他来参加我们的销售会议,销售经理挨个汇报各自区域的销售情况,比方说有多少个代理商啊,每个月销售多少电池等等。等我汇报的时候,着重介绍了江苏省的情况,江苏省和别的省不太一样,它离上海比较近,每个城市都有至少一个经销商,在南京呢,还有两个经销商。别的省份呢,基本上每个省只有一两个,多数是一个经销商。台湾人就问了:“哎,这个江苏省怎这么多经销商呢,市场会不会有冲突呀?”等到会后,经部门研究,派我去把一个最小的经销商给取消掉,我只好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公司为了维护市场秩序,经销商都要精简,那个经销商一听,脸色“唰”的一下就紫了,哎呀,显得特别痛苦,晚上他来找我,两手拎着不少镇江陈醋礼品盒。这事儿,也引起我的思考,人常以揣摩领导的意图为能事,只唯上不为下,而不是直接去沟通,这其实很不好。

在德福公司的销售部,人员来自四面八方,有山东、浙江、辽宁、吉林、上海、安徽、北京、河南、江苏和湖北等等。总的来说,南方人比较精明,常让北方人觉得这事儿还能这么办呢?脑洞大开。北方人呢,比较直来直去,思维简单。

有一个销售经理叫张作岭,大伙儿都戏称他张作霖,是个山东好汉,长的五大三粗的。

有人问:“侬啥晨光讨娘子啦?”

他这就说咧:“娶老婆?娶什么老婆?像我这样儿的,房没一间,地无一垄,就甘心当一辈子钻石王老五吧!”

以后呢,人都改叫他“老五”了,这回他可不高兴了,这时候,老陈走上来拍拍他肩膀儿。

“侬以为讨老婆好啊?阿拉告诉侬... ...”。

老陈注意到有女生走过来了,转身就离开了。

“哎,老陈你啥意思?”

“阿拉不告诉侬,早晚侬也会晓得的。”

老陈转过身,冲他摆摆手。

老陈是上海人,但是他的年纪稍大一些,大致上是我们哥哥姐姐那个年代的,他上过山下过乡,英语是自学的。老陈为人特别低调,不管是对谁都是先笑再点头儿,然后才开口讲话,我们都戏称此为老陈三原则,其表现是把自己的身价放低,其目的是表示对别人尊敬。

再说走过来的这位销售内勤小姐,名叫廉飞。

“我要勿做了,特为来跟侬大家告个别!”

在外资企业,辞职都是家常便饭了,不过还是有人打趣地问,到哪儿去高就了?工资翻倍吧?

伊却说:“阿拉回家了”。

“回家了?那么干啥呢?”

“阿拉做自由工作者了,主要是给报社啊,新闻机构写文章。”

我当时就觉得挺新奇,还有这样的?!

我们这里正谈得热火朝天呢,总经理美国人大卫.林奇走出办公室,侧耳听了听,却发现什么也听勿懂,摇摇头,双手捂着脸走开了。另一位西班牙人也出来凑热闹,他以为我们在讨论销售和市场问题,不消说他同样是听勿懂,冲我们竖个大拇哥,做个鬼脸,唱着那句永远的“多么辉煌那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后天气多晴朗”,他也退回他的办公室去了,这位可怜的西班牙人啊,说啥也想不到吧,过不一会儿,我们这位可爱的上海小姐就会把一份措辞严厉,不容置疑的辞职报告抛在他的办公桌上了吧!

总经理大卫.林奇是一位美国老头儿,常穿着工作服,并不穿西服扎领带的,他对生产这块儿非常专业,中午的时候常看他在办公室吃肯德基,好像不习惯吃食堂的饭。有时候你找他签字儿,要出差了,他拿过去看都不看也不问,直接就签字儿。有一天呢,他请大伙儿吃饭,在外滩那个地方,他说要辞职回国了,因为他的外祖母年纪大了,需要他照顾。实际上还另有说法,说他和中国区的那个总经理,和那个台湾人关系不睦,所以他可能是跳槽了。

林奇走了之后呢,由一位美国年轻一点儿的人转任总经理了,他原来是做6西格玛质量管理的,记得他给大家上课,讲JIS管理,JIS 就是 JUST IN TIME,是日本丰田公司基于看板系统实行的一种生产管理体系,打个比方就是说在汽车的组装线上,每一个工位,什么时间需要这个零部件,这个零部件正好准时地不早也不晚地送达到这个工位,这样的好处是节省了大量的物流和管理中间成本。为了说明这个问题,他还举了个例子,他和妻子用的冰箱很小,这样的好处是节省诸多成本:冰箱,占地面积,电费,还可以避免储存过多的食材有可能变质而导致的浪费,通过这样的方法可以有效地降低生活成本,如果把这套理论应用于生产管理,就能极大的降低产品成本,从而提高利润率和竞争力。归结成一句话就是成本只能支付给最能带来利润的要素。不过他没待了多长时间就跳槽了,临走呢,还把公司财务部的经理也给带走了。看来人力成本,也是按照市场规律来调节和配置的吧!但是我想中国文化中“奉献”这种概念在西方文化中似乎很难解释吧?

公司的副总经理是一位上海老头儿。每周呢,都开一次全体员工会议,在会上,常由他通报公司最近的情况,“今周公司生产电池52999只,新开发了两家主机厂... ...”接着他继续讲,不过已经情不自禁地转到了上海话频道:“将近年底了,感谢大家一年来辛苦个劳动,公司决定下礼拜四勒外滩办年终晚会搭会餐,希望大家玩得开心,明年阿拉一道努力,一定会取得更好个成绩。”您别看写出来都能看懂,但上海话一说,我就一头雾水,听得大打折扣了,只是别人鼓掌我也跟着鼓掌,别人笑我也跟着笑,反正我大致明白要去吃饭会餐了。

我们的会餐安排在黄浦江的游船上,船上灯火辉煌,岸上更是霓虹闪烁,美轮美奂,我不由地想到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以前都是在岸上欣赏浦江两岸的景致,在游船上,船在航行,景色也在移动,好像是在看电影,能真切地体会到人在画中游的乐趣。

公司的销售总经理是个西班牙人,有一次公司决定开发个新品牌,以便和国产品牌竞争,这个西班牙人呢,就把这个品牌命名为murim,他解释说,在西班牙这是一个很有影响的家族的名儿,中文叫赛龙,为了表示中国文化和西班牙文化的结合,标签上还印了一条龙的图案,不过因为电瓶这种产品并非高科技,产品的区别也就只能在用料的多少和外观上做文章,因此这个品牌用的材料少以便降低成本,颜色是浅白色的,这种颜色在消费者看来比较低端,所以销售的并不好。

有一次,在和徐州的经销商沟通完之后,我乘汽车继续北上,去山东临沂工程机械做培训。汽车在公路上行驶,有时要很小心地慢慢开过,因为农民把秋收后的粮食摊在公路上,好让经过的汽车帮他们把稻壳撵掉。那时正值中秋节,月亮在云海中慢慢挪移,在茫茫的暗夜里,月光透过云隙,越过树梢,慷慨的把光芒洒向人间大地,明亮的月光抚慰着远行人的心灵,你会感到无比的清净,明亮和悠远,胸中升腾起一股无以明状的希望和力量…

想着琳琳独自在沈阳,孤独的时候也会抬头仰望月亮而想起我吧!

明月何皎皎,

我心思悠悠。

月圆之夜,

人不寐,

夜色幽微独倚楼。

琳能不能舍弃沈阳的公职,到上海来工作呢?她的一个同事曾经这么试验过,后来,因为种种不适,又回去了。我们也曾经到金桥去看过房子,后来也没有下定决心都到上海来,这件事儿便轻轻撂下了。

我还要从临沂再继续北上到济南,然后又要到青岛。那个时候站在海边,你仿佛看到了家乡,但是按照出差计划又必须回到上海。家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当你的心灵、人生的轨迹和家彼此接近时,你会感到无比的欣慰和亲切,而此时,如果你又要转身离去,个中滋味儿何其难也……

我想把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便小声的念起主席的诗词:

多少事,

从来急。

天地转,

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

只争朝夕。

人生很难预测,但可以预演和彩排,你的眼界和心胸有多广阔,你人生的天地就有多高远。

有一次我晚上加班回来, 一下南浦大桥,就看见一辆马自达车,车牌号是辽A,显然是一辆沈阳的车,当时感觉特别亲切,心底涌出一种热望,好像非常希望能坐着这辆车回家。有时我特意去上海图书馆看《沈阳日报》, 在沈阳,我都很少看,或偶尔看了,也只是扫一两眼,在上海,看到这个报纸就倍觉亲切,有时报道某条路怎么改造了,心底里就会发出由衷的祝福。

我第二次住的房子也同样简陋,位置在长桥一村。我的房东是一位中年上海人,他在小区外面开了一家理发店,有一次我喊他,“电视机坏脱了,声音吵得来听也听勿清,帮我换一台好伐?”

但也许是因为租金不高吧,他始终没有答应我。那个电视屏幕很小,这倒没啥,主要是声音“滋了哇啦”的,根本听不清,没办法,我就把电视的声音关了,然后把收音机打开,这样才能勉强看电视里的影像,听收音机里的声音,坚持把新闻联播看完。这个房子倒是比我第一次住的多了个洗衣机,洗衣机在户外,上海冬天也不冷,我就把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放上洗衣粉让它自己洗,我就出去吃饭了,等回来再把洗好的衣服晾上。

我的邻居是一位上海老阿婆,她不会说普通话,因此我也很难弄明白她说的终究是个啥,一天,她来找我,连比划带说,样子很着急,最后她发现我实在是听不懂了,就跑到外边,一手比划着天,一手指着晾衣绳上的衣服,我那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要下雨了,热心的阿婆招呼我赶快把衣服捡进屋里去。还有一次,那是在我苦学了一阵子上海话后,她又来找我,这一次,我大致明白她说什么了。

"小王,阿拉要出国了!"

想当初Prolink录用我并安排我到美国工厂实习,可我却放弃了,当时认为他们那个市场太小了。可当森林中同时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时,又有谁能把握得准确无误呢?

"阿婆,侬到啥个国家去啊?" 我问伊。

"先是伐,到香港。”想来伊老骄傲个。

啊?香港是阿拉国家个呀!

"后头嘛,再到澳门。”

澳门也是阿拉国家个!

“阿婆,香港搭澳门荠是阿拉中国的。”我终于忍伐牢了,小平同志在前界面逢山开路,我们跟在后面,可不能拖腿拉胯的啊,在大是大非面前,管侬是啥人,荠要担起责任来对伐?

“讲个,阿拉弗大懂喂,反正走的老远老远啥!”阿婆仍就一脸个骄傲。

我第二次租的这个房子呀,最讨厌的是夏天的蚊子。东北的蚊子飞行的轨迹,你都可以预测,基本上是弧线的。上海的蚊子和南方人一样,好像多长了个脑袋,它的飞行轨迹是Z字型的,来回来去飞,你根本打不着它。上海的夏天又闷热,我也没用蚊帐,所以每天晚上把我咬的浑身都是包,这时候我就得赶快申请出差,躲避在酒店里,可等我回来了,没过两天,又咬的浑身都是包。房间里的那张床也不是很结实,晚上我坐在床上洗脚,这个床啊,就来回摇晃,有节奏的摇晃,还“吱嘎吱嘎”地响,有一天,它终于承受不住我的重量了,床板“咔嚓”一声就折断了,我摔下来,把洗脚盆打翻了,水溅了我一身。这简直成了大笑话,不过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至今也不明白上海的楼房前为什么种了那么多塔松。塔松呈圆锥状,高达三四楼,冬天珍贵的金色阳光被拒挡在屋外,而屋子里常常却是阴凉的。也许是上海天气热的时候多吧,塔松能带来一些阴凉儿。我是这么想的,并不知道有无道理,要是当时问问上海本地人就好了。

我第二次住这个房子,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只在走廊靠近大门口的地方建了一个,供我和阿婆这两家人使用。卫生间小得可怜,身子得保持直挺挺的,要不脑袋稍往前一点就会撞到门上。

有时也很想家!

2002年11月17日

去年离家走,

每年很少回。

春草明年绿,

王孙归不归?

上海徐汇区长桥一村

儿子曾经评价这首诗,说后两句是抄袭别人的,对于明眼人,我不便于隐瞒什么,但是借用了别人的诗句,如果也能表达自己恰如其分的思想感情而不至于憋得脸红脖子粗,那又何乐而不为呢?任何伟大的诗人如果知道了,我想也不会用冷眼看我的。

2004年秋天,在上海开完全国经销商会议后,我陪着东北的经销商到外滩去游玩儿,我们坐电梯直接上到了金茂大厦第88层,从观光平台往远处看,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雾中,平时在地面上看到的那些高楼大厦此时都变成了一众小矮人了!当时的金茂大厦是上海最高的楼,我记得身边有位德国游客,我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她很惊奇,因为在德国也没有这么高的楼!那楼是中空的,往下一看,立马头晕目眩,某一段楼层是酒店,又有几层是购物广场,接下来是办公的等等,哪一种业态,不管多有规模,也顶多只占其中的几层。人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极目远眺,一定会有一种“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甲天下”的感觉。我跟我们的经销商讲“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希望他们勇于开拓市场,不要把眼光只放在近处,低处,搞恶性竞争,打价格战。我想他们在那种高度上也能有一种精神的领悟和超脱吧。

在南京我们有两个品牌的经销商,其实这两个品牌的质量相差无几,只是外观和包装稍有区别,分销商比价还价,总是想买到更便宜的,这就搞得两个经销商恶性竞争,价格战中你来我往,我需要经常去调解,可不管是美国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对此则莫不关心,对于他们来说,能把产品卖出去,卖的越多越好,他们才不愿去管经销商合理的利润述求呢! 这些西方的自由竞争主义遵循的是达尔文丛林法则,客观来讲,这确实促进了产品的升级换代和市场的成熟,然而那种极致的追求商业利益,利润最大化,而抛弃社会原则的做法,这显然是一种西方的海洋扩张主义文明。这和我们中国儒家文化是不同的,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中国的社会理想是天地人的和谐共生,商业利润则是排在第二位的目标。

那年夏天,琳琳放暑假,我要到青岛出差,她就坐火车到青岛和我汇合。工作之余,我们一起去爬崂山,崂山的水绿油油的,真如碧玉一样温润可人!然后我们又去了威海和烟台,在烟台我们住的酒店离大海很近,晚上轰鸣的海浪声惊得人难以入睡。深夜中醒来,波涛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倾听那有节律的“啪啪”声,觉得自己像是躺在童年的摇篮里一样。下一站我们又去了苏州,又坐船过长江到了南通,在南通拜访完客户之后就放假了,回到上海,我们稍事休整就坐车到了杭州,去游了西湖,我记得琳琳去湖心岛,我说我去过了,你就自己去吧,我在岸边等你回来,现在想起来这不是犯傻嘛!

接下来我们就坐长途汽车去了黄山。一路上, 清风徐来,山高月小,我们都仿佛进入了一片幽静之地,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内心无比清净,使你仿佛有了一种归隐山林,过极静,极简,极幽朴的生活的欲望。路上经过一个个的小山村,山里人的房子沿着公路两侧向前铺排,不久就没了。到了黄山,当地的导游一边开车一边跟我们讲,黄山有一种特别的美食,叫臭鲑鱼,他跟我们讲臭鲑鱼的来历,味道。后来我们回到酒店去吃饭的时候,特意还点臭鲑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饭店就没有这道菜,所以始终没吃过这种鱼。

我们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爬上了黄山的山顶。但见四处云雾缭绕,连前面不远处都看不甚清。黄山松风姿独特,山顶上人头攒动,满眼里都是游客,人很少能看清看全松树啊,怪石啊。云海倒是看到了,但是因为雾气太大了,也看不远。

后来想起那云海和松树,或许是生活中多了些阅历吧,想着自己远离家乡和亲人,独自一人,像云一样悠悠荡荡,飘浮在这异域他乡,而心中的那份执着和目标,则像大树的根一样,深植沃土,不断地呼唤着,鼓励着你努力向上向前。这时心中便悠然生发出了一首诗:

云和松

云啊,

你有根吗?

漂泊是你的生命吗?

你将停留在哪里?

松,你的根扎在石缝中,

枝干,向着阳光,

生长,无尽地生长,

迎着风,迎着雪,

伸展就是你生命的意义!

当那朵云经过那棵松,

亲爱的,请热烈地拥抱吧!

这是大自然的结合,

更是至高无上的

生命的哲学!

前年我读了英国小说家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小说的主人公在理想和现实之间需要做出一个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的独一排他的选择,而在我的诗里,松树好比是现实,而云则是漂泊的理想,我让这两者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以求达到某种程度的统一,但生活常常只允许你做出二选一的抉择,从这点上来说,毛姆是现实主义,而我反倒是理想主义了吧!

浦江夜色妩媚,江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五彩迷人的霓虹。黄浦江-这条上海的母亲河,它是传统和现代的分割和连接,他将未来和理想揽入怀中,一起奔向宽广的海洋。请记住我吧!现在我来向你告别,他日必定重来!

啊!黄浦江

啊!黄浦江,

你的源头来自他乡,

一路跌宕歌唱,

奔向海洋。

啊!黄浦江,

那年,我来到你身旁,仔仔细细把你打量。

我和你一起欢腾咆哮,心儿啊!

渴望着飞向远方。

啊!黄浦江,

如今我要离开你,

重新又回到我家乡。

我会在寂静的夜晚,

握着爱人的手,

立在窗口,

深情地,

深情地把你遥望……

古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孔子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无论是朝霞满天,还是暮色幽冥,太阳都以亘古不变的轨迹运行,时间是最公平公正的老人,他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稍作偏斜或增减。而人生又多像一道多元多次方程式啊!你无法选择出身,只有用奋斗去破解。世界是公平的,他将给予懒惰者以庸俗,而对于那些选择奋斗的人,他将给予他们无穷的回报。

在上海那三年,仿佛重新又上了一次大学,一次社会大学。犹疑踟躇,徘徊前行。在取舍中思考,在前进中迂回。想来人的一生都会有这样的时期吧!非如此,何以成长呢?

回顾所来径,

苍苍横翠微。

啊,那些闪亮的日子啊,

如今都去了哪儿呢?

啊!我的青春!

啊!上海!

在此记录下的事情都有20多年了!最初题目叫《上海啊,上海!》,时光照在树上,在地上书写着参差的文字,岁月轻轻滑过,留下斑驳的痕迹。多年以后,当心情平复时,一切都变得淡然,而那过去的日子,也如一枚一枚书签,珍藏在心的书页中。现在想改为《在上海》,只为记录那些难忘普普通通的岁月。而我的心境,就像那平静的湖面,清晰地映射出洁白的云朵,金色的阳光,茂密的树林和掠过水面的飞鸟了吧!

一稿2024/1/22—2024/2/2

二稿 2024/3/18

三稿2025/1/30-202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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