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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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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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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田野

列车切开晨雾时,一片田野正铺展在窗外。不是精致的苗圃,是带着土腥气的开阔,绿得铺张,又在远处与灰蓝的天接壤,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风掠过田垄,掀起层层浪,恍惚间,竟与记忆深处的那片田野重叠了。

 儿时的田野总带着露气。天刚蒙蒙亮,田埂上的草叶就缀满了珍珠,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碎裂声,凉丝丝的潮气顺着裤脚往上爬。春末有野蔷薇攀在篱笆上,白的粉的,香得泼辣;夏初是黄瓜架下的清冽,混着泥土被太阳晒暖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母亲总在这样的气息里弯着腰,露水打湿她的鬓角,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坠在下巴尖,像颗透明的星。她直起身擦汗时,阳光落在她年轻的脸上,眼里盛着的,是比日光更亮的期待——期待苗儿快点长,期待秋天的谷仓堆满金黄。

 那时的田野是活的。鸡鸭鹅在田埂间踱着方步,时不时探头啄口新绿;伙伴们的笑声比蝉鸣更脆,追着蝴蝶跑过整片麦地,网兜里的翅膀扑棱棱响,惊起一串蜻蜓。雨后的蜻蜓最好看,蓝的绿的,停在刚抽穗的稻禾上,翅尖还沾着水珠,伸手就能拢住,却总在触到的前一刻飞远,留下满手潮湿的风。

 后来总想着逃。觉得田野太小,装不下躁动的野心;觉得母亲的叮咛太密,像田埂上的藤蔓,缠得人喘不过气。背着行囊离开的那天,也是个晴天,田野绿得刺眼,母亲站在老槐树下,没再叮嘱什么,只说“常回来”。那时不懂,她眼里的光,已比当年淡了些。

 列车颠簸着,窗外的田野渐渐模糊。这些年走了许多路,见过比田野更辽阔的海,比麦浪更高的楼,却总在某个疲惫的瞬间,想起那片田野的宁静。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还有母亲弯腰时,汗珠坠地的轻响——原来那些曾被当作禁锢的,早已成了心底最软的角落。

 人或许都是这样,年轻时拼命挣脱的,恰是年老时想拼命抓住的。可时间是单向的河,田野还在,却不是记忆里的模样;母亲还在,鬓角已爬满霜。我们总以为远方有答案,却在兜兜转转后发现,最珍贵的,原是当初轻易放过的日常。

 阳光把车窗染成橘红,田野早已被抛在身后。忽然明白,所谓回不去,不是指地理上的距离,而是心境的变迁。田野永远在那里,像个沉默的坐标,提醒我们从哪里来。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带着这份念想,珍惜眼前的每一缕风,每一寸光,每一次与亲人相守的寻常。

 列车继续前行,载着满车厢的思念。我不再感叹什么,也不再追问什么。在时间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是一粒尘埃,能落在记忆里的那些温暖,已是岁月馈赠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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