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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喬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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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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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岁月里漫渡光阴的长卷

一、檐角的风,带着喜欢的形状

清晨五点半,巷口的老槐树率先醒了。露水从叶尖滚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极轻的声响,像谁在梦里翻了个身。我推开窗时,正撞见卖豆浆的阿伯推着三轮车经过,车斗里的白汽氤氲着,混着他吆喝的调子,在晨雾里漫开。这声音我听了二十多年,从总角小儿到而立之年,每次听见,心里都会像被温水浸过,软乎乎的。

后来才明白,这种没来由的妥帖,原是“喜欢”最朴素的模样。它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藏在日常褶皱里的细碎微光——是母亲炖的排骨汤里,那根总被我挑出来的当归;是老钢笔划过稿纸时,笔尖留下的沙沙声;是晚归时,楼道里那盏总为我亮着的声控灯。这些碎片式的喜欢,像春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岁月的墙,让平凡的日子有了可触摸的温度。

韩寒在《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里写:“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第一次读这句话时,我正趴在大学图书馆的旧书桌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时我总觉得,喜欢该是轰轰烈烈的,像夏日骤雨,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直到后来在生活里摸爬滚打,才懂真正的喜欢,其实是檐角的风——它不声不响地穿过四季,却把每个日子都吹得柔软。

楼下的陈太婆,今年八十六岁了,每天清晨都会坐在院门口的竹椅上,用一把掉了漆的木梳梳头。她的头发早已白成雪,却总梳得整整齐齐,再用一根乌木簪子绾起来。有次我路过,看见她对着镜子笑,便问她在看什么。她指着眼角的皱纹说:“你看,这里藏着我年轻时的样子呢。”原来她年轻时是唱评弹的,最爱《玉蜻蜓》里的唱段,嫁给陈爷爷后,便收起了戏服,成了巷子里最普通的家庭主妇。可每个清晨梳头时,她总会轻轻哼几句,调子婉转,像老时光在呼吸。

“喜欢这东西,藏不住的。”太婆给我看她压在梳妆台玻璃下的照片,黑白的影像里,年轻的她穿着水绿色的旗袍,站在戏台边,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后来生了孩子,要洗衣做饭,哪还有功夫唱戏?可心里总记挂着,买菜时听见收音机里播评弹,脚就挪不动了。”她说这话时,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在打拍子。原来有些喜欢,就算被生活的尘埃覆盖,也会在心底发芽——它不必时时挂在嘴边,却早已成了生命的底色。

二、木头会说话,带着年轮的温柔

城西的巷尾,有间开了四十多年的木匠铺。铺子里总飘着松节油的味道,混着刨花的清香,在青石板路上漫出老远。木匠姓周,街坊都叫他周师傅,今年七十有三,背有些驼了,可拿起刨子时,腰杆却挺得笔直。他的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用力,有些变形,可捏起刻刀时,指尖的灵活劲儿,不输年轻人。

第一次进他的铺子,是为了修一把断了腿的藤椅。那时正值梅雨季,空气潮得能拧出水,周师傅却蹲在门口,借着天光打磨一块胡桃木。木屑像雪片似的落在他的蓝布围裙上,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手里的木头。“这木头有脾气呢。”他见我盯着看,便笑着开口,“松木性子直,你要是硬要它弯,准会裂;柏木沉稳,得慢慢磨,急不得;这胡桃木最聪明,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好看的花纹。”

他的铺子里堆着各种木料,每块木头的边角都贴着小纸条,写着“某年某月收于南山”“某家旧屋拆下来的房梁”。周师傅说,他年轻时学木匠,原是为了糊口。那时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和妹妹度日,他十五岁就拜师学艺,寒冬腊月也得在院子里刨木头,手冻裂了,就往伤口上抹点猪油,继续干活。“那时候哪懂什么喜欢?只想着多做个板凳,能换几个馒头。”

真正对木头生出感情,是在二十岁那年。他帮邻村的老人修一口旧木箱,箱子是老人的嫁妆,樟木做的,边角早已磨得发亮。打开箱子时,一股清苦的香气涌出来,里面铺着褪色的红绸,放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银饰。“老人说,这箱子陪了她四十年,从姑娘家到儿孙满堂。我摸着那木头,忽然觉得它是活的——它见过老人的笑,听过她的哭,把一辈子的故事都刻进了纹理里。”

那天周师傅修了整整一下午,没舍得用新木料,只把裂开的地方用竹钉加固,再用砂纸细细打磨。老人来取箱子时,摸着光滑的边角,眼泪掉了下来:“就像看着我那口子年轻时的样子。”周师傅站在一旁,忽然觉得手里的刨子有了分量——原来他做的不只是物件,是能装下时光的容器。

从那以后,他对木头便多了份敬畏。去山里收木料,他会带着米酒和纸钱,在树下祭拜;遇到百年的老木料,他从不轻易下刀,总先在旁边坐半天,仿佛在和木头对话。有次他收了块老榆木,是从一座废弃的戏楼拆下来的,木头上还留着当年唱戏时,被演员的水袖磨出的包浆。周师傅盯着那块木头看了三个月,最后雕了一对镇纸,上面刻着“岁月留声”四个字。“这木头听过《霸王别姬》,见过《贵妃醉酒》,我得让它的故事接着往下走。”

如今周师傅的儿女都在城里工作,劝他关了铺子享清福,他却总说:“我走了,这些木头该找谁说话?”每天清晨,他还是会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摸着木料上的年轮,像在数自己走过的日子。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落在他的白发上,和木屑一起,在地上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三、一碗阳春面,藏着烟火里的喜欢

巷口的面馆开了十五年,老板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他的面馆没有招牌,只在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阳春面”三个字,字是手写的,笔画里带着点颤巍巍的温柔。每天清晨五点,老王就会支起灶台,锅里的水“咕嘟”地冒着泡,他站在雾气里,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手里的长筷上下翻飞。

我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他下面。抓一把细面扔进沸水,等面浮起来,用笊篱捞起,抖掉水珠,放进盛着骨汤的碗里,再撒上葱花和虾米,动作行云流水,像在表演一场独幕剧。老王的面算不上惊艳,却有种让人踏实的味道——骨汤是前一天晚上就开始炖的,用的是本地的土猪筒骨,加了姜片和黄酒,炖到汤色乳白;面条是附近面坊定做的,不加添加剂,煮出来带着麦香;就连葱花,都是他在自家阳台种的,现吃现摘。

有次我去得晚了,正赶上他收摊。他见我来,又重新支起锅,笑着说:“等你半天了,知道你今天轮休。”我有些惊讶,他却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你上次说,每周三休息,我记着呢。”原来他总把熟客的喜好记在心里:张老师怕辣,每次都要多放醋;李阿姨牙不好,面要煮得软一些;放学的小孩来吃面,他总会多加个荷包蛋。这些细碎的心思,像撒在面里的葱花,不起眼,却让日子有了滋味。

老王原本在国营厂当工人,四十岁那年厂子倒闭,他下了岗。那段日子他天天在家喝酒,愁得头发都白了。妻子没埋怨他,只说:“你不是从小就爱吃你妈做的阳春面吗?要不咱开个面馆试试?”于是夫妻俩凑了些钱,租了这间小铺面,从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做起。

起初生意不好,有时一天也卖不出十碗面。妻子急得掉眼泪,老王却不慌,每天照样天不亮就起来炖骨汤。“咱做面和做人一样,得实在。”他说,“我妈以前总说,面里藏着良心,汤鲜不鲜,面劲道不劲道,吃的人一尝就知道。”有天深夜,收摊时来了个流浪汉,浑身脏污,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老王见了,赶紧煮了碗面,还加了块红烧肉,递过去时说:“趁热吃,不要钱。”

流浪汉狼吞虎咽地吃完,抹了抹嘴,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塞给老王:“我没什么能谢你的,这是我捡的,看着像个老物件。”打开布一看,是个青花瓷的小碟子,边缘有些磕碰,却透着温润的光泽。老王后来找人看了,说是民国的东西,值些钱。可他没卖,一直放在面馆的柜台上,用来装葱花。“这碟子装过人心,比钱金贵。”

如今老王的面馆早就不愁生意,有人劝他开分店,他却摇头:“就这小铺子,我能看清每个客人的脸,知道他们爱吃什么,挺好。”每天傍晚,他和妻子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数着零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首温暖的旧诗。

四、老相机里的光,照亮被遗忘的角落

陈叔的照相馆藏在老城区的拐角,门脸很小,玻璃橱窗里摆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有穿军装的年轻人站在天安门广场前,有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捧着奖状,还有一家三代挤在老槐树下的合影。每次路过,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那些照片里的人,猜他们后来的故事。

陈叔今年六十岁,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穿一件熨烫平整的衬衫,胸前别着个老式的相机吊坠。他的眼睛有些花了,看照片时总要戴老花镜,可拿起相机时,眼神却格外清亮。“这相机比我儿子还大呢。”他指着眼柜里的一台黑色相机,那是台老式的海鸥牌胶片机,金属外壳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我十八岁那年,我爸把它送给我,说‘做人要像拍照,得找对角度,才能看见光’。”

陈叔年轻时是厂里的宣传干事,专门给职工拍照片。那时相机是稀罕物,谁要是能被他拍一张,能高兴好几天。他拍过车间里汗流浃背的工人,拍过运动会上冲线的姑娘,拍过退休职工捧着光荣证的笑脸。那些照片后来都贴在厂里的宣传栏里,风吹日晒,渐渐褪色,可陈叔却把底片都收了起来,装在铁盒子里,一藏就是几十年。

厂子倒闭后,陈叔开了这家照相馆。起初生意不错,结婚照、证件照、全家福,每天都有人排队。可后来数码相机普及,手机拍照越来越方便,来照相馆的人越来越少。有人劝他与时俱进,买台数码相机,他却摇摇头:“胶卷是有脾气的,你急不得。得等光线正好,得等人心安定,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才是最好的样子。”

他的照相馆里没有华丽的背景布,只有一面斑驳的白墙,墙角摆着几盆绿萝。来拍照的大多是老街坊:张奶奶要拍张遗照,陈叔让她坐在窗边,说“逆光拍显年轻”;刚上大学的小姑娘要拍证件照,他让她别紧张,“笑一笑,嘴角翘起来好看”;甚至有年轻人来拍复古写真,他会翻出压箱底的旧军装,说“这衣服有筋骨,穿起来精神”。

有次我请陈叔给我拍张照片,他选了个傍晚,让我站在老槐树下。“等会儿,”他忽然跑回店里,拿来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你穿这个试试,和这树配。”我穿上衣服,站在树下,看着他举着相机,眯着一只眼,慢慢调整角度。夕阳穿过树叶,落在他的银丝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好了,”他按下快门,“这张能管你看十年。”

取照片那天,陈叔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除了照片,还有一张底片。“留着吧,”他说,“说不定几十年后,你想看看年轻时的光。”照片上的我站在树影里,笑容有些拘谨,可眼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如今陈叔的照相馆依旧开着,只是营业时间越来越短。他说自己不急着赚钱,每天擦拭相机,整理底片,就挺好。“你看这些照片,”他指着墙上的老照片,“人会老,会走,可照片里的光,永远都在。”

五、针线里的光阴,缝补岁月的缺口

外婆的樟木箱里,藏着一个蓝布包袱,里面裹着她的针线笸箩。笸箩是竹编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线团,锈迹斑斑的顶针,还有一把用了几十年的剪刀。每次回乡下,我总爱坐在她身边,看她飞针走线,听她讲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故事。

外婆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绣的鸳鸯能引来蝴蝶,纳的鞋底能穿十年。她十八岁嫁给外公时,陪嫁里就有这个针线笸箩,里面装着她绣了半年的龙凤呈祥帕子。“那时候穷,没什么好东西,就想着多绣几针,让日子体面些。”外婆说这话时,手里的针线正穿过一块深蓝色的粗布——那是给外公做的新鞋垫。

外公是个木匠,常年在外干活,脚上总磨起水泡。外婆便每天晚上在灯下纳鞋底,用最粗的麻线,一针一线地缝,针脚密得像鱼鳞。“他走山路多,鞋底得厚,不然硌脚。”她纳鞋底时总爱哼着小调,有时是《茉莉花》,有时是不知名的乡谣,线团在她手里转着圈,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

我小时候穿的虎头鞋,都是外婆做的。鞋面是红色的灯芯绒,上面绣着黄色的虎头,眼睛用黑色的珠子缝成,神气活现。每次我穿着新鞋跑出去,总能引来小伙伴的羡慕。“这虎头上的王字,得用金线绣,才镇得住邪。”外婆一边说,一边用镊子夹起细小的金线,小心翼翼地缝在鞋面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后来生活好了,买的鞋子又好看又便宜,可外婆还是改不了做针线活的习惯。她会把旧衣服改做成布偶,给邻居家的小孩玩;会把碎布头拼起来,做成桌布;甚至会给我的牛仔裤缝补破洞,用彩色的线绣出小小的花朵,说“这样比新的还好看”。

有次我带女朋友回家,外婆拉着她的手,非要给她做双鞋垫。女朋友不好意思,外婆却拍着胸脯说:“我的针脚,保你走再远的路,脚都不疼。”那几天外婆天天坐在门口,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穿针。有次我看见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血珠落在布上,像朵小小的红梅,她却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继续缝。

鞋垫做好那天,外婆用红纸包着递过来,上面绣着缠枝莲的图案,针脚细密得让人惊叹。“这莲花要顺着脚型绣,才舒服。”她叮嘱道,“你们年轻人总爱往外跑,踩着这鞋垫,就像外婆在身边陪着。”女朋友捧着鞋垫,眼眶红了,我忽然明白,那些藏在针脚里的,不只是手艺,是外婆对生活最朴素的热爱。

如今外婆的眼睛越来越花,穿针时总要试好几次,可她依旧每天坐在门口,摆弄着她的针线笸箩。阳光落在她的手上,落在五彩的线团上,像一幅安静的画。“人老了,就爱做点手里的活计,”她说,“针一线地走,日子就慢下来了,心也静了。”

六、茶盏里的日月,泡出时光的滋味

老街上的茶馆,是张爷爷开的。茶馆没有名字,只在门楣上挂着块木匾,写着“茶”字,笔锋苍劲,透着股岁月的沉淀。每天清晨,张爷爷就会打开门板,把竹椅搬到门口,摆上一套粗陶茶具,等着老茶客们来。

我第一次进茶馆,是被一阵茶香吸引。那时我刚搬到老街,路过茶馆时,看见一群老人围坐在竹椅上,手里端着茶碗,慢悠悠地聊天,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他们的白胡子上,暖洋洋的。张爷爷见我站在门口,便笑着招手:“进来喝杯茶?”

他给我泡的是本地的绿茶,茶叶在粗陶碗里舒展,汤色清绿,带着股雨后的青草香。“这茶得用山泉水泡,”张爷爷说,“水温不能太高,八十度正好,不然就把茶气烫跑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竹制的茶夹夹起茶杯,给我续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种岁月打磨出的从容。

张爷爷年轻时在供销社当售货员,专管茶叶柜台。那时物资紧俏,好茶叶都是凭票供应的,可他总能想办法给老街坊们留点“好货”。有次李大爷想给远方的儿子寄点茶叶,手里的票不够,张爷爷便把自己攒了半年的票塞给他:“孩子在外不容易,喝口家乡的茶,心里踏实。”后来供销社改制,他没了工作,便用积攒的钱开了这家茶馆,一晃就是三十年。

茶馆里的茶都不贵,最贵的也不过几十块钱一斤,可张爷爷选茶却格外用心。每年清明前后,他都会亲自去山里的茶场,看着茶农采摘、炒制,直到茶叶烘干装袋,才放心地背回来。“茶是有灵性的,”他说,“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好味道。”有次他收了批新茶,泡出来带着点涩味,便自己掏钱,把茶都收了回来,重新去茶场换了批好的,只说是“今年的雨水不匀,茶味差了点”。

来茶馆的大多是老街坊,喝了几十年的茶,彼此都熟络得像家人。王大爷每天早上五点就来,点一杯绿茶,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听收音机里的评书;赵奶奶爱喝花茶,总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分给大家吃;甚至有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跑进来,张爷爷总会给他们倒杯白开水,说“小孩子家,少喝茶,喝这个解渴”。

有年冬天,下了场大雪,茶馆里没什么客人。张爷爷却依旧生了炭火,泡了壶红茶,坐在炉边烤橘子。我路过时,他喊住我:“进来烤烤火,喝杯热茶。”红茶的汤色红艳,带着股焦糖香,配上烤得暖暖的橘子,浑身的寒气都散了。“这红茶是去年的陈茶,”他说,“放了一年,火气散了,喝着更润。”

我问他,守着这家小茶馆,不觉得闷吗?他笑了,指着墙上的老照片:“你看,这是刚开茶馆时的样子,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现在有这么多老伙计陪着,每天喝茶聊天,比什么都强。”照片上的张爷爷还很年轻,穿着中山装,站在茶馆门口,笑得一脸灿烂。

如今张爷爷的背更驼了,可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开茶馆。他说,茶馆就像老街的心脏,只要它开着,老街就有生气。“茶这东西,越泡越有味道,”他给我续上茶,“人也一样,日子越久,越知道什么是真喜欢。”

七、墨香里的坚守,书写心底的热爱

街角的书画铺,是林先生开的。铺子里挂满了字画,墨香混着宣纸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让人心里格外沉静。林先生每天早上都会铺开宣纸,研墨写字,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笔尖上,仿佛连时光都慢了下来。

我第一次见林先生,是去买宣纸。他正站在画案前,写一幅“宁静致远”,笔力遒劲,墨色浓淡相宜。见我进来,他放下笔,笑着问:“想买什么样的纸?”我说想练字,他便从柜子里拿出几种宣纸,耐心地讲解:“这种生宣吸水性强,适合写草书;这种熟宣不洇墨,适合画工笔;你刚开始练,用这种半熟宣正好。”

林先生年轻时是中学的语文老师,教了三十年书,退休后便开了这家书画铺。他说,自己从小就喜欢写字,放学回家,别的孩子在外面玩,他却总爱趴在桌子上,对着字帖一笔一划地练。“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宣纸,就用毛笔蘸着水,在青石板上写,写干了再写,石板都被我写得发亮。”

书画铺的生意不算好,大多是些老顾客,买几张纸,聊几句书法。可林先生却不在意,每天照样练字、画画,自得其乐。他的画多是山水,笔触细腻,意境悠远,画里的山像在云雾里藏着,水像在纸上流着。有次我问他,为什么不把画拿去卖个好价钱,他说:“画画是给自己看的,心里高兴就行,卖不卖钱不重要。”

有个小男孩,每天放学都会路过书画铺,趴在门口看林先生写字。林先生见他喜欢,便教他握笔、运笔。小男孩学得认真,没多久就能写得有模有样。林先生便送了他一本字帖,说:“字是人的脸面,写好了,一辈子都受用。”后来小男孩考上了美术学院,特地回来感谢林先生,说:“是您让我知道,喜欢一件事,能让人心里这么踏实。”

林先生的铺子里,有个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字帖和画册,都是他攒了一辈子的宝贝。他说,这些书就像老朋友,没事翻一翻,心里就亮堂。“你看这字,”他指着一幅王羲之的《兰亭序》拓本,“千百年了,还是这么好看,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如今林先生的手有些抖了,写起字来不如从前流畅,可他还是每天坚持。他说,只要还能拿动笔,就不会停下。“写字就像过日子,”他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喜”字,“一笔一划都得用心,才能写出味道来。”

八、老钟表里的光阴,滴答出岁月的回响

修表铺藏在巷子深处,门脸很小,只有一块写着“修表”的木牌,在风里轻轻摇晃。铺子里的师傅姓刘,大家都叫他刘师傅,头发花白,戴着副老花镜,总是低着头,手里拿着细小的工具,专注地修理钟表。

我第一次找刘师傅修表,是块爷爷留下的旧怀表。怀表已经不走了,表面布满了划痕,可我还是想修好它,留个念想。刘师傅接过怀表,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说:“这表有些年头了,零件都老化了,得慢慢修。”

他把怀表放在工作台上,打开表盖,里面的齿轮密密麻麻,像个小小的迷宫。刘师傅拿出放大镜,凑近了看,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零件,放在铺着绒布的盘子里。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这表的齿轮是铜做的,时间久了会生锈,得用煤油洗干净。”他一边说,一边往盘子里倒了点煤油,用软毛刷轻轻擦拭齿轮。

等零件都洗干净,刘师傅又开始一个个地检查、打磨、安装。他的手指很巧,那么小的零件,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白发上,照在那些闪着光的零件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修了整整一下午,刘师傅才把怀表修好。他上了弦,怀表“滴答滴答”地走了起来,声音清脆,像在诉说着过去的时光。“好了,”他把怀表递给我,“还能再走几十年。”我接过怀表,放在耳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刘师傅说,他修了一辈子表,见过各种各样的钟表,有昂贵的名表,有普通的石英表,还有像我这样的旧怀表。“不管什么样的表,只要用心修,都能走起来。”他说,“就像日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心里有念想,总能过下去。”

他的铺子里,摆着很多修好的旧钟表,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放在架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首岁月的交响曲。刘师傅说,这些钟表都是他的老朋友,陪他走过了漫长的岁月。“你听,”他侧耳听着,“它们在说话呢,说的都是过去的故事。”

如今,戴手表的人越来越少了,修表铺的生意也越来越淡。可刘师傅还是每天准时开门,坐在工作台前,摆弄着那些细小的零件。他说,只要还有人需要他,他就会一直修下去。“这修表啊,修的不只是表,是时光,是念想。”

九、生活,就是与喜欢的一切长相厮守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街也在慢慢变化。有的铺子关了,有的新铺子开了,可那些带着喜欢的人和事,却像老树的根,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上,从未离开。

周师傅的木匠铺里,依旧飘着松节油的味道,他正在给一块新收的楠木下料,准备做个小书架;老王的面馆里,骨汤依旧在锅里“咕嘟”地冒着泡,他的儿子也辞了城里的工作,回来帮他下面;陈叔的照相馆里,依旧摆着那台老式的海鸥相机,他正在整理那些泛黄的底片,说要给老街做本相册;外婆的樟木箱里,针线笸箩依旧鼓鼓囊囊,她正在给重孙子绣一双虎头鞋,针脚还是那么细密。

张爷爷的茶馆里,老茶客们依旧每天来喝茶聊天,只是王大爷的听力越来越差了,大家说话都得大声点;林先生的书画铺里,那个考上美术学院的小男孩,带着自己的作品回来了,和林先生一起在画案前写字;刘师傅的修表铺里,那块爷爷留下的旧怀表,依旧“滴答滴答”地走着,陪伴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我常常想,什么是生活?或许就是像周师傅那样,一辈子和木头打交道,听它们诉说岁月的故事;像老王那样,守着一家小面馆,用一碗阳春面温暖着街坊邻里;像陈叔那样,用相机捕捉时光的瞬间,让那些美好的记忆永远留存;像外婆那样,用针线缝补着生活的缺口,让日子变得温暖而踏实。

生活,其实很简单,就是与喜欢的一切长相厮守。不必追求轰轰烈烈,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心里有喜欢的人和事,日子就会像张爷爷泡的茶,越品越有味道;像林先生写的字,越写越有风骨;像刘师傅修的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秒都充满了意义。

夕阳西下,老街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周师傅锁上了木匠铺的门,老王和妻子收拾着面馆的桌椅,陈叔把相机放进柜子里,外婆把针线笸箩放回樟木箱。他们相视一笑,眼里都带着满足的光芒。

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还会像今天一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守着自己喜欢的人。而这条老街,也会因为这些喜欢,永远充满生机与活力。

因为,生活的真谛,从来都藏在那些平凡的喜欢里,藏在与喜欢的一切共度的每一个寻常日子里。

十、街角的花摊,绽放四季的温柔

老街的拐角处,有个不起眼的花摊,摊主是位姓赵的阿姨。花摊不大,一张木板搭成的架子上,摆着各种时令鲜花:春天有粉白的桃花、嫩黄的迎春;夏天有浓烈的月季、清雅的茉莉;秋天有傲骨的菊花、饱满的桂花;冬天有素净的水仙、火红的腊梅。不管什么时候路过,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让人心里舒畅。

赵阿姨年轻时在纺织厂上班,退休后闲不住,便想起了自己从小就喜欢养花。“我妈以前总爱在院子里种花,我跟着她浇水、施肥,觉得花比人还懂人心。”她一边给月季剪枝,一边说,“你对它好,它就使劲开,给你看最漂亮的样子。”

花摊的生意不算红火,赵阿姨却从不着急。有人来买花,她总会耐心地讲解怎么养护:“这茉莉喜水,得天天浇,但不能积水;那月季爱晒太阳,放阳台上准没错;要是忘了浇水,花蔫了也别扔,泡在水里半天,说不定就缓过来了。”她还总爱多送一小把满天星,说“配着好看,家里摆着也热闹”。

有次我加班到深夜,路过花摊,看见赵阿姨还在收拾。她见我一脸疲惫,便从花桶里抽出一支向日葵,递给我:“拿着吧,这花向阳,看着心里亮堂。”向日葵的花盘很大,金黄的花瓣像小太阳,我捧着它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一身的累都轻了。

赵阿姨的花大多是自己种的。她在城郊租了块地,搭了个小温室,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忙活,摘了新鲜的花,再赶早市运到老街。“累是累点,”她说,“但看着这些花开得好好的,心里比啥都甜。”有年冬天特别冷,温室的玻璃被冻裂了,好多水仙都受了冻。赵阿姨心疼得掉眼泪,却还是把没冻坏的花摆出来,贱卖给街坊,说“别让它们烂在我手里”。

老街有户人家,女主人得了重病,整天愁眉苦脸。赵阿姨知道了,每天都送一束鲜花过去,有时是康乃馨,有时是百合。“看花能养心,”她对女主人说,“你看这花开得多精神,你也得好好的,陪着它们一起长。”后来女主人的病渐渐好了,特地来花摊道谢,说:“是你的花给了我劲儿。”

如今赵阿姨的花摊依旧在街角,木板架子上的花换了一茬又一茬,可那份淡淡的花香,却从未变过。她说,只要自己还走得动,就会一直把花摊摆下去。“花是有灵性的,”她抚摸着一朵刚开的玫瑰,“它们能给人带来好心情,这就是我最喜欢的事。”

十一、旧书摊的墨痕,沉淀时光的故事

在老电影院旁边,有个旧书摊,摊主是位姓孙的老先生。书摊就是一个大大的铁皮柜,分成一格一格的,里面塞满了各种旧书:有泛黄的连环画,有厚厚的名著,有过时的杂志,还有一些线装的老书。孙老先生每天都坐在书摊前的小马扎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我第一次在书摊前驻足,是被一本封面磨损的《小王子》吸引。书里有很多用铅笔写的批注,字迹娟秀,想来是以前的主人留下的。孙老先生见我爱不释手,便说:“喜欢就拿着吧,这书有缘分。”

他告诉我,这些旧书都是他一点点收来的。年轻时他是中学的图书管理员,最爱做的事就是整理旧书,给它们包上书皮,修补破损的页码。“每本书都有自己的故事,”他说,“你看这页角的折痕,是有人反复看过;这上面的批注,是有人用心想过。它们就像老朋友,等着遇到懂它们的人。”

孙老先生收书很挑剔,盗版的不要,内容低俗的不要,只有那些真正有价值的旧书,他才会收下来,仔细清理干净,再摆在书摊上。有次他收到一套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鲁迅全集》,书页都脆了,他便一页一页地用胶水修补,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弄好。“这书是宝贝,”他说,“不能让它就这么坏了。”

来书摊买书的,大多是爱书的人。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连环画格里翻来翻去,寻找童年的记忆;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捧着线装书,慢慢品读,仿佛在和古人对话;还有像我这样的,偶尔来淘一本喜欢的书,感受旧书里的墨香。

孙老先生卖书不贵,有时遇到实在喜欢却没钱买的人,他还会免费送。“书嘛,就是让人看的,”他说,“能找到个爱读它的人,比什么都强。”有个孩子总来书摊看书,却从不买,孙老先生便每天给他留一个小马扎,让他坐在旁边看。后来孩子考上了大学,特地来书摊告别,说:“孙爷爷,是您的书让我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如今孙老先生的背更驼了,可他还是每天准时出摊,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书看。铁皮柜里的旧书换了一批又一批,可那份淡淡的墨香,却一直萦绕在书摊周围。“只要还有人爱看书,”他说,“我的书摊就会一直在这里。”

十二、与喜欢的一切,慢煮生活

日子就像老街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的脚步磨得光滑,却也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那些藏在巷子里的喜欢,就像石板缝里的青苔,在时光的滋养下,慢慢生长,成了生活最动人的底色。

周师傅的木匠铺里,新做的书架已经有了雏形,胡桃木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即将承载的故事;老王的面馆里,又添了张新桌子,是周师傅特意做的,桌面打磨得光滑,还留着淡淡的木香;陈叔的照相馆里,多了台扫描仪,他正把那些泛黄的底片一一扫描存档,说要给老街建个数字相册,让更多人看到过去的时光。

外婆的樟木箱里,多了个小小的针线笸箩,是给重孙子准备的,里面已经放好了几团彩色的线和一把小巧的剪刀;张爷爷的茶馆里,添了台饮水机,不是为了取代山泉水,而是怕老茶客们喝多了茶晚上睡不着,准备了温水;林先生的书画铺里,挂起了那个小男孩的画作,和他的字挂在一起,一老一小,相映成趣。

刘师傅的修表铺里,多了个展示柜,里面摆着各种老式钟表,有怀表、有座钟、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岁月的歌;赵阿姨的花摊前,放了个小黑板,上面写着每天的鲜花品种和养护小贴士,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孙老先生的旧书摊旁,多了个捐书箱,街坊们把家里的旧书捐过来,让更多人能读到喜欢的故事。

我常常在傍晚时分,沿着老街慢慢走,看夕阳给这些喜欢的人和事镀上一层金边。周师傅收工了,扛着工具哼着小调回家;老王和妻子坐在门口,数着一天的收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陈叔锁上照相馆的门,手里拿着刚洗出来的照片,脚步轻快;外婆坐在院子里,看着重孙子拿着虎头鞋玩耍,眼里满是慈爱。

张爷爷的茶馆里,老茶客们渐渐散去,他正慢慢收拾着茶具;林先生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刚写好的字,嘴角露出微笑;刘师傅把修好的钟表放在展示柜里,轻轻擦拭着玻璃;赵阿姨把没卖完的花捆成一束,准备送给晚归的邻居;孙老先生把小马扎收起来,怀里抱着一本没看完的书,慢慢往家走。

这就是老街的生活,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没有轰轰烈烈的传奇,只有那些与喜欢的一切相伴的寻常日子。就像周师傅手里的木头,在时光里慢慢沉淀,有了温润的包浆;像老王锅里的骨汤,在文火慢炖中,熬出了醇厚的滋味;像陈叔相机里的光,在岁月里静静流淌,照亮了那些被遗忘的角落。

生活,原来就是这样。与喜欢的人相守,做喜欢的事度日,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因为喜欢而变得生动、温暖、有意义。就像老街的青石板路,虽然朴素,却因为那些来来往往的脚步,那些藏在巷子里的喜欢,而变得格外动人。

往后的日子,愿我们都能像老街的人们一样,守着自己喜欢的一切,慢慢走,细细品,把生活过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因为,最好的生活,从来都不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能与喜欢的一切,慢慢共度这漫长而美好的岁月。

十三、老药铺的草木香,熬煮岁月的安宁

穿过三条巷弄,便能看见“回春堂”的木匾,黑底金字,被风雨浸得温润。药铺的门总是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当归、枸杞、艾草的草木香便涌出来,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心头的褶皱。坐堂的是李大夫,头发灰白,戴着圆框眼镜,总穿着件藏青色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得发亮,却干净妥帖。

李大夫的药铺里,靠墙立着两排朱红色的药柜,柜子上整齐地排列着数百个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黄芪”“党参”“陈皮”之类的药名。他给人诊脉时,总爱让病人坐在窗边的木椅上,自己则搬个小马扎,俯身搭脉,指尖的力度不轻不重,眼神专注得像在解读一本厚重的书。

“这脉像春溪,得慢慢流才好。”有次他给隔壁的张奶奶诊脉,一边写药方,一边轻声说,“最近别吃太咸,晨起用陈皮泡点水喝,顺顺气。”药方是用毛笔写的,字迹清瘦,带着股书卷气。写罢,他会亲自去药柜前抓药,拉开抽屉,用小秤称好,倒在黄皮纸上,再仔细包成一个个小三角包,用棉线捆好,递过去时总要叮嘱:“头煎武火,二煎文火,药渣别倒,趁热泡脚能去湿气。”

李大夫家世代行医,他十六岁就跟着父亲学认药、把脉,至今已经五十多年。药铺里的药,大多是他亲自去山里采的,或是托相熟的药农收的。“甘草得选皮红肉黄的,柴胡要挑根条粗长的,就连薄荷,也得是露水未干时采的才香。”他指着药柜最上层的一个小抽屉,“那是去年采的野山参,长在背阴的石缝里,足足五年才成形,救过王大爷的急呢。”

有年冬天,我淋了场雨,发起高烧,浑身酸痛。凌晨三点敲开李大夫的门,他披着棉袄出来,二话不说就给我诊脉,又去灶房煎药。药锅在煤炉上“咕嘟”作响,他坐在一旁守着,给我倒了杯姜茶:“发发汗就好了,年轻人火力旺,扛得住。”药煎好时,天刚蒙蒙亮,他把药碗递给我,药汁很苦,却带着股暖意,喝下去没多久,我就沉沉睡去,醒来时烧已经退了。

后来我去道谢,想给钱,李大夫却摆手:“邻里街坊的,哪能算这么清?下次路过,带个刚出锅的馒头就行,我就爱这口热乎的。”

如今药铺里添了台电子秤,可李大夫还是习惯用那杆老秤,说“手掂着才有数”。药柜的抽屉把手磨得发亮,他便用布条缠上,说“这样拉着舒服”。有人劝他开个诊所,雇几个护士,他却摇头:“就这小药铺,我守着,街坊们来找我,推门就进,多自在。”

药铺的后院种着些草药,薄荷、紫苏、金银花,都是常见的品种。李大夫没事就去浇浇水,松松土,说“看着它们冒新芽,比啥都高兴”。草木在风中摇曳,药香在巷子里弥漫,像一首安静的诗,守护着老街的安宁。

十四、裁缝铺的剪刀声,裁出时光的轮廓

老街中段的裁缝铺,门帘是块蓝底白花的粗布,风一吹就轻轻摆动,露出里面的缝纫机和堆满布料的货架。铺主是马阿姨,五十多岁,梳着利落的短发,总是系着条沾着线头的围裙,手里要么拿着剪刀,要么捏着软尺,剪刀开合时“咔嚓”作响,像在给时光剪彩。

马阿姨的铺子里,布料堆得像座小山,有柔软的棉布、挺括的毛料、滑顺的丝绸,还有些带着碎花的的确良,都是她攒了多年的存货。“这匹红绸是十年前收的,”她指着货架最高层的一卷布,“等着给老街的姑娘做嫁衣呢,现在的料子,没这么正的色。”

她做衣服讲究“量体裁衣”,不管是谁来做衣服,都要仔仔细细量尺寸,肩宽、胸围、腰围,甚至连袖长都要量三次,说“差一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有次给隔壁的小姑娘做连衣裙,她量完尺寸,又让小姑娘转了个圈,说“小孩子爱动,裙摆得大些,跑起来才好看”。

马阿姨年轻时在服装厂当裁缝,做的都是统一尺码的衣服,心里总觉得不得劲。“人跟人不一样,哪能穿得都一样?”她后来辞职开了这家裁缝铺,专做定制衣服,一做就是三十年。她的剪刀很快,沿着画好的线剪下去,干脆利落,布料裂开的声音里,仿佛能听见时光的回响。

有个在外地上学的姑娘,每年放假都来做两件衬衫。“马阿姨做的衬衫,袖口正好到手腕,领口不松不紧,穿着比买的舒服。”姑娘说。马阿姨便记着她的尺寸,每年提前备好布料,等她回来就能开工。今年姑娘带了男朋友来,马阿姨笑着说:“正好,给小伙子也做两件,保准合身。”

铺子里的缝纫机是“蝴蝶牌”的,黑色的机身,带着黄铜的旋钮,是马阿姨结婚时的嫁妆。“这机子比我儿子还结实,”她踩着踏板,缝纫机“哒哒”作响,“当年厂里处理旧设备,我花了半个月工资买下来的,现在还能用。”有时机子出了小毛病,她不找修理工,自己拆开零件,用小刷子刷干净,再涂上机油,摆弄半天,机子就又“哒哒”地转起来了。

如今买衣服越来越方便,来裁缝铺做衣服的人少了,可马阿姨还是每天准时开门。她把剩下的布料改成小布袋,送给街坊买菜用;把旧衣服拆开,拼成被单,送给养老院的老人;甚至教社区的老太太们做针线活,说“闲着也是闲着,动动手,脑子灵”。

“做衣服就像过日子,”她拿着剪刀,在布料上比划着,“得心里有数,该剪的剪,该缝的缝,才能合身。”剪刀“咔嚓”一声,布料裂开一道整齐的口子,像给时光裁出了一道温柔的轮廓。

十五、老理发店的推子声,剪落岁月的尘埃

老街的尽头,有间理发店,门面上画着一个老式的旋转灯箱,红、白、蓝三色条纹在玻璃罩里慢慢转着,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店主是王师傅,六十多岁,背有点驼,却总穿着件白大褂,胸前别着把梳子,见人就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

理发店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黑色的铁制理发椅,椅面的皮革有些开裂,露出里面的棉絮;一面掉了漆的大镜子,边缘用胶带粘着;墙角放着个煤炉,冬天烧着煤块,屋里暖烘烘的;架子上摆着几瓶洗发水,都是最便宜的牌子,却擦得干干净净。

王师傅理发不用电动推子,只用一把老式的手动推子,推子是铜制的,把柄被磨得发亮。他给人理发时,总爱先聊几句家常:“张大爷,最近棋艺见长啊,上次赢了李叔三盘吧?”“小李,听说你升职了?可得请客啊。”推子在头发里“嗡嗡”作响,像在和人打招呼,不一会儿,头发就变得整齐利落。

他刮胡子的手艺更是一绝。先在脸上抹上肥皂水,用热毛巾捂一会儿,再拿起剃刀,刀刃在皮条上“噌噌”蹭两下,然后轻轻贴在脸上,一刀一刀,稳准狠,连鬓角的细毛都刮得干干净净。“刮胡子得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他说,“不然容易伤皮肤,还会留下胡茬子。”

我小时候总怕理发,一进理发店就哭。王师傅便拿出颗水果糖,塞在我手里:“乖,理完发就变好看了,像电影里的小英雄。”他理发时格外轻,推子从不在我头上停留太久,还时不时问我“疼不疼”。理完发,他用小刷子把我脖子上的碎发扫干净,说“你看,多精神”。

如今理发店的生意不如从前,年轻人都爱去城里的发廊,说那里有新潮的发型。可老街的老人们还是认王师傅,说“他理的发舒服,还不用等,聊聊天就好了”。王师傅也不急,每天照旧开门,把理发椅擦得锃亮,把剃刀磨得锋利。“我这手艺,是给老街坊们留的,”他说,“只要他们还来,我就一直理下去。”

傍晚时分,王师傅收摊时,会把旋转灯箱关掉,再用布把理发椅盖起来。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白大褂上,照在那把老式推子上,像给岁月镀上了一层金边。推子“嗡嗡”的声音停了,老街也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巷口的声音,温柔而绵长。

十六、与喜欢的一切,共赴来日方长

老街的日子,就像王师傅理发时的推子声,不疾不徐,却从未停歇。那些藏在巷子里的喜欢,像李大夫药铺里的草木香,马阿姨裁缝铺里的布料,王师傅理发店里的推子,在时光里慢慢沉淀,成了生活最安稳的底色。

周师傅的书架做好了,被陈叔买去,摆在照相馆的角落里,上面放着几本老相册,封面已经泛黄,却记录着老街的变迁;老王的面馆里,赵阿姨送的向日葵开得正艳,摆在收银台旁,给吃面的人添了份好心情;林先生的书画铺里,孙老先生捐了几本线装书,摆在书架上,供人翻阅,墨香与书香交织在一起,格外醉人。

外婆的虎头鞋做好了,重孙子穿着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像只快乐的小老虎;张爷爷的茶馆里,李大夫常来坐坐,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草药的性子,说“茶和药一样,都得懂它的脾气”;刘师傅的修表铺里,多了个小摆件,是马阿姨用碎布料做的小钟表,针脚细密,看着格外亲切。

我常常想,老街的魅力在哪里?或许就在于这些与喜欢的一切相伴的日子。周师傅对木头的喜欢,让冰冷的木料有了温度;老王对面条的喜欢,让简单的食物有了滋味;陈叔对光影的喜欢,让流逝的时光有了痕迹。

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梦想,只愿守着自己喜欢的人和事,过好每一天。就像李大夫药铺里的草药,默默生长,静静治病;像马阿姨裁缝铺里的布料,被裁成各种形状,温暖着每个人的身体;像王师傅理发店里的推子,剪落岁月的尘埃,留下干净与清爽。

往后的日子,老街或许会变,会有新的铺子开起来,也会有旧的铺子关上门。但那些藏在巷子里的喜欢,那些与喜欢的一切相伴的记忆,会像老药铺的草木香,裁缝铺的剪刀声,理发店的推子声,永远留在老街的空气里,留在每个走过这里的人的心里。

而我们,也会像老街的人们一样,带着对生活的喜欢,慢慢走下去。或许会遇到风雨,或许会经历波折,但只要心里有喜欢的人和事,就像手里握着一把伞,心里揣着一团火,总能走出阴霾,迎来阳光。

因为,生活最美的模样,从来都不是追逐远方的繁华,而是能与喜欢的一切,守着一方小院,一缕阳光,一声问候,共赴这来日方长的岁月。就像老街的青石板路,不管走多久,都能感受到那份踏实与温暖,因为每一步,都踩在喜欢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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