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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春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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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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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因黄河起

自幼生长在黄河岸边,听惯了黄河古道的风声,于是就有了喜欢黄河的理由,风沙岁月卷走了不老的童年,游牧黄河岸边的释然,总是在平凡的生活中随时抵达。

清凉的风送拂,飘逸于天地之间的一条银丝带,是黄河环绕着故乡留守下来的树林的走向。驻足在敦厚壁垒的堤坝上,垂柳依依,星星眨眼似的小黄花,在堤坝的斜坡上,被几个趔趔趄趄跌下去的孩子吓昏了头,滚落在岸边的小树林里。

鸟影枝动脆声落。树林间挂起了七色吊床,荡着无忧无虑的顽童,蒙古包似的帐篷,流露出几分家庭的温暖。在凹凸不平、自然流势的绿地毯般的地面上,三三两两的方桌,自由随放的马扎,仅是席地而卧,即可尽享人间的小天堂。时光无声无息地游走,远处的静与近处的动,自动生成了一幅水墨丹青游弋的画。

现在的黄河河道不算宽,简朴的黄河只有对过的河岸。中间还有一片被季风自然梳理了多少次的滩涂,清晰的纹络上冒出了绿,安静得闻不到一丝声响,就像匍匐在母亲胸脯上安然酣睡的婴儿,一起一伏,共枕着黄河的心跳。

这时牧游的羊群进入了眼帘,沉稳、简洁的黄河就有了舞蹈感,小羊顽皮地蹦跳在前,回首看没有跟上只顾低头觅草的羊群,就折返身去,轻跃在老羊的后背上,像一对父子俩,亲昵嬉闹,羊群起哄,转圈跳起圆舞曲,此时一声亮嗓,主人的长鞭扬起,一条抛物线为黄河甩下脆响的一笔。欢快的羊群,腾起一条柔和的线,顺岸而移。

此时有一张书桌多好,可以伏下身细摹黄河扭动的躯体,在它臂弯拐角处,有河水击浪、拍岸的声响,时而舒缓,时而促急,就像是一种人生的行走,曲折、盘旋,向上,超然于李白“三千尺”的胸臆。

阳光温柔地凫过水面,影射在心头,此刻就想脱掉外衣,喊上哥哥下河来一块摸鱼,让母亲再为我们做一次银鱼干辣椒面糊,捧着地瓜干窝头,瞬时就回到了旧时光。世间许多珍贵美好的东西都是唯一的,人生没有逆转道;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时光不居。只有那些牧羊人,沿着自然形成的草坪或者羊道在河边上放牧,复制着原始的来路,重复着不厌其烦的牧归,成为城市人喜欢聚焦、驻入镜头的永恒风光。

此刻有多少人渴望逃离这黄河岸边的黄土,又有多少人想躲避着城市,一路风尘来到这里,在此相遇。其实他们,也包括我们,都是黄河的同行者、参与者,毕竟这条河流赐予了我们哺育、延续生命不竭的源泉。如果你经常来,就会明白,这条天地之间呈现的银丝带河流驼伏着的,其实就是四季流经大地的艺术画廊。

黄河在鲁西南这片大平原上拐了多少弯,你数不清,季风吹歪了一片片草滩,河水漫过,河道也随之而来,这是天地之间,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道行走着的美术展。每到凛冬,黄河的水面就结冰;春天,河床上的冰块被阳光激打着,冰与冰相撞,光与光撕裂,又相互挤压,浩浩荡荡,向下游狂奔,势不可挡。

在黄河岸,在离我老家一华里的堤坝上,我时常读经年住在这里人的欢喜、或者孤单,常常听到一扇木门拉开的声响,恍惚一下子就闪进六岁的我,手中攥着母亲给的一角钱,一个黑色脸膛,穿一件蓝粗布对襟大褂的老伯,用笊篱把白胖胖的绿豆芽,从一个大木水桶里捞出,一缕从木窗缝溜进来的橘色霞光,也凑热闹似的钻进一个羞怯女孩手捧的竹筐里,这是我幼小记忆里最大的一个工程,那是七四年春天,父母用黄土堆了几米高的房台,为我们建起了今生栖息了不到半年的新房子。

叔叔、大伯激昂、高亢的打夯声,抛向天空,砸向地面,贯我耳畔,震响了一个世纪。濒临黄河的老家,成为我人生搁浅了半生的回忆。

那年秋天,黄水漫灌着村庄、在铺天盖地的雨帘里,我赤脚走下房台、逃离了河滩,在余生烙下的记忆里,拔走了被黄水浸泡过的童年。世事过半,当年曾经逃离的地方,如今却又如此渴望着回归。

七十八年前,二十九岁几经周折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爷爷;三十七年前,在黄河滩上勤劳颠簸了一生的奶奶;五年前八十岁求学、求职、从业周游了一圈的父亲;最终,他们都头枕黄河岸边,长眠在四季肥厚、物语涛涛的土壤里。

如今我们旧村在另一处又造出了一副新模样,我们的家在新村成了一种新的符号,我们是故乡的儿女。

我明知道故乡是回不去了,但心绪任由一根难松、难解、无法释怀的思念之绳牵引着,在通往故乡的路上不厌其烦地穿梭。

人间大道,至简至清。

老村西一华里永远不变的堤坝口,成了我余生驻足、精神仰望、灵魂栖息的家园。在这里,我会时常遇到旧时邻村三五成群的老人,他们有几句没几句地聊着过去,说着现在,浓密的树叶子里流淌下许多怀恋的光阴。

广袤的黄河滩平原上没有了村庄,他们也是与我一样,隔着大堤经常往这跑的人,在他们眼里,我是另类的城里人,摘下世俗的遮光罩,他们会为我腾出自带的马扎,自己移腿、盘坐在赤裸裸的黄土地上,阳光普洒,无意间,我会双膝跪地,用镜头为他们定格下璀璨如菊、仰天的笑脸。

前几日,黄河堤坝上一行摩托车队载着一对对金童玉女,在万亩碧浪簇拥的祝福下,历经着蓝天红日的检阅,十对新人举行了风光而又传统的中式集体婚礼,在黄河滩迁建新区,为千古黄河奏响了新时代的华章。

穿越时空的风,夕阳西下,河面颜色不断变幻,七彩流光,很多时候我们的镜头都无法囊括眼前浮现的美,牧羊人眺望着远方的远方,羊羔儿时隐时现咩咩地呼唤着母亲。

夜幕降临,远离城市的灯火,繁星肆烁,渐渐弥漫了整个夜空,星子纷纷,砸入古老的黄河,霎时便有了祖训和涛涛水声的合鸣。

恍如隔世,在横亘着新与旧的堤坝上,俯视星空下古老而又年轻的黄河,仰望黄河上璀璨的星空,与时间老人默默对视,与万物共怀的依是归来的羞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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