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白德华

马林八月十六结婚办喜事，乡亲们有端块豆腐的、有拿一小兜鸡蛋的，这算是以礼祝贺马林结婚，马林一个劲地鞠躬，嘴里说着感谢乡亲们的话。

马林自幼就失去了父母，是吃马蹄村百家饭长大的，马林忠厚老实，高大魁梧的身材，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从小就爱敲敲打打，钻研木工活，十三四岁拜师外乡的一木匠学了两年木工活，便以木匠手艺养活自己，给村里乡亲做家具什么的只收一半工钱，在马蹄村的口碑很好。

马林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村里的主事马三爷抬手扶了扶眼镜腿，开口分工后，大家伙开始忙活起来，和泥盘火灶、切肉洗菜、搬桌摆凳、布置洞房，为明天迎娶新娘和客人做着准备。

破晓日出，唢呐声声，马林在引客的带领下，牵着一头小毛驴穿梭在山间的小路上，骑着毛驴的新娘玉珍穿着一身红衣裳，盖着一块红盖头，毛驴脖子上的铃铛声清脆悦耳，一个多时辰的颠簸，迎亲队伍终于到家了。

马林搀着新娘玉珍跨过火盆，在众人的推搡、祝福声中，两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夜深了，马林兴奋地掀开新娘的红盖头，玉珍白皙的脸蛋闪现在煤油灯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和马林的浓眉大眼对了个正着，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马林为娶到漂亮的媳妇而兴奋，玉珍为嫁了英俊的男人而高兴，马林吹灭了煤油灯，两个人的身体和灵魂逐渐地融合在一起，粗野的呼吸声和娇柔的呻吟声奏出了爱的旋律。

马林和玉珍结婚后，马林村里村外跑着做木工挣钱养家，玉珍在家里喂鸡养猪贴补家里，不到一年，家里盖了一所三间小瓦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村里人都夸马林夫妇会持家、会过日子。

一年后，玉珍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这下把马林给乐坏了，他在村里跑了个遍，挨家挨户送红皮鸡蛋，邀请大家到家里喝酒。

马林夫妇俩绞尽脑汁给双胞胎儿子取名，商量了几天，终于定了下来，老大叫马良，老二叫马尚。

一家四口人走亲戚、赶集会，夫妇俩一人抱一个，抱累了，一人驮一个，马良和马尚长的是一模一样，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玉珍做衣服的时候分别在衣服的口袋上绣上大宝、二宝，马林和玉珍省吃俭用，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双胞胎儿子。

一天夜里，一岁多的大宝和二宝兄弟俩发高烧，马林夫妇一人抱一个，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医院里赶，马林的鞋掉进了雪里，他顾不上去捡去穿，硬是光着脚往返走了20多里地给孩子看病，回到家里，孩子的烧退了，不再哭闹了，夫妻二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玉珍看着丈夫懂得通红的双脚，很是心疼，端来一盆温水泡了一会儿，用力地搓起来，嘴里喃喃地说道："你呀，脚冻坏了可咋办。"

马林憨憨地笑着对妻子说："没事，玉珍呀，小孩子过了三岁身体就有抵抗力了，看你，一头的汗。"

马林说着伸手给妻子擦着汗，玉珍不停地给丈夫搓着脚。

打那后，天稍微一凉，两只脚痒得钻心，玉珍打听了很多偏方，尝试着给丈夫治疗冻伤的脚，秋末的时候就让马林早早穿上棉鞋。

70年代，农村还没有幼儿园，马林夫妇去那都带着马良和马尚，教他俩算数，给他俩讲故事，看着长的一模一样的孩子，蹒跚地追逐在田间，夫妻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几年过去了，马良和马尚上小学了，哥哥马良特别爱学习，每天早早就起床，马尚就不一样了，躺在被窝里不愿起床，玉珍千叫万哄，才慢腾腾地起床，后来，马良怕上学迟到，就一个人背着花布书包先去上学，不爱上学的马尚老是噘着嘴，被玉珍骂来喝去，哄着送到学校，马尚看母亲回家了，一转身就逃学了，背着书包四处跑着玩，玩累了，马尚坐在村里打麦场的石磙上，看着打麦场上的一个个麦秸垛，心里来了注意，蹲在一个大麦秸垛旁，他掏了大半天，在麦秸垛里掏了一个洞，马尚不想上课了，就一个人玩，在麦秸洞里钻来钻去，玩累了，就躺在麦秸洞里睡觉，害得马林夫妇和老师经常到处找他，马尚逃学旷课钻麦秸垛洞的秘密被玉珍发现后，她狠狠地骂了二儿子马尚，忠厚的马林气得抬起巴掌又放下，大声说道："马尚，你不上学想当瞪眼瞎呀，再逃学我非打你不可。"

马林和马尚小学毕业了，马林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乡重点中学，马尚说啥就是不上学了，一心想着要跟父亲马林学木工活，马林和玉珍夫妇俩实在没办法，就默许了。

马良在校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在报纸上发表了几篇作文，粉笔字写得也好，课余时间负责创办学校的黑板报，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

马尚起早贪黑跟着父亲学木工技术，手艺渐长，扎的凳子、桌子，有模有样，马林对妻子玉珍说："老二不上学了，学木工进步很大，也许这就是命吧。"

马良和马尚18岁了，马良考入了一所名牌大学，弟弟马尚成了远近闻名的木匠，马良上大学走的头一天，乡亲们都来马林家表示祝贺，马林夫妇摆上几桌酒席答谢乡亲们。

马蹄村的村长马武把一个牛皮信封递给马良，拍着马良的肩膀，高兴地说道："马良这孩子有出息，是咱们村多少年来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名牌打大学，钱不多是心意，大家举起杯，祝贺马良。"

大家伙举杯祝福，马林一家人站起身鞠躬答谢，家里好不热闹。

第二天一大早，马林去菜地割了一些韭菜，玉珍盘好韭菜鸡蛋馅饺子，夫妇俩忙着包饺子，马良兄弟俩洗罢脸，一家四口坐在小方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玉珍又给马两拨了一些饺子，说："多吃点，出门饺子回家面，我给你捎了些咸菜，给你做的一套西装和几双鞋都在黑提包里装着，到了学校把自己照顾好，常给家里写信。"

马良点着头，心里酸酸的，他知道上几年大学要花费不少钱，父母平时连双袜子都不舍得买，一身衣服穿几年，心里暗暗发誓，到了学校好好学习，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早早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为家乡的父老做点事情。

马良站起身说："爹、妈，我会好好学习的，您二老不要太操劳了，也要注意身体。"

马良又转身对弟弟说："马尚，我不在家，你照顾好咱爹妈。"

马尚看着哥哥说："放心吧。"

吃过饭，马尚骑着三轮车载着父母和哥哥向镇上的车站驶去，到了车站，马林夫妇嘱咐马良要经常写信给家里，马尚掏出200元钱给哥哥马良，马良推辞着说："咱父母给我钱了。"

马尚硬是把钱塞给哥哥马良，说："拿着吧，在外边花钱的地方多。"

马良坐上公共汽车走了，马林夫妇直到看不见车了，才回头坐上三轮车，颠簸着向家里走去。

马良在大学里省吃俭用，刻苦学习，课余时间读书看报，写作从未间断，他写的散文、小说不断发表在各类刊物上，年年拿奖学金，担任学生会主席。

马良读大四的时候，班里一位女同学马燕对他颇有好感，有事没事就写纸条约马良一起看看电影，马良都婉转拒绝了，马燕就给马良写了一封长信，说她看了马良发表的文章，非常敬佩马良的文笔和才华，想跟着马良学习写作，马良心里也欣赏马燕，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心直口快，但马良依然和她保持着距离，那时候的大学是不允许谈恋爱的，马良心里更加清楚，父母不舍吃不舍穿，供应他上大学不容易，只有圆满完成学业，自己变得出息了，才对得起父母。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都陆续开始买家具了，马尚的木工活渐渐地少了，马尚就跟着老司机学开汽车，顺利考了驾驶证，给别人开大货车去了。

马良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当地政府部门工作，老家的乡亲到省城看病的、办事的、借钱的，马良无论再忙都会亲自热情招待。

经媒人的介绍，马尚订婚了，对象是邻村的姑娘菊花，菊花不仅人长的漂亮，从小跟着就母亲学了一手好的针线活，做的鞋子、衣服，织的毛衣、毛裤，跟卖的一样，村里村外没有人不夸她的。

儿子要结婚了，自己要当公公婆婆了，马林和玉珍夫妇心里乐滋滋的，拿出多年的积蓄，找来村里的匠人，盖了一所三间红瓦房，马林和玉珍起早贪黑地装修新房，闲暇下来，夫妇俩就商量二儿子马尚结婚的事。

马林找村里的三爷给看马尚结婚的日子，三爷左手拿着烟，右手掐着指头，过了一会儿，说道："就在国庆节那天吧，刚好是双日子。"

儿子马尚结婚的日子定下了，马林夫妇俩开始忙活起来，马林嫌买的家具不结实，心里想着要亲自动手做家具，跑到镇上的家具店看别人的做工和款式，回到家里不停地画图纸、选木料，他生怕儿子和儿媳妇说他做的家具土气不时髦。

玉珍忙着买棉花、扯布料，在院子里铺上几张竹席，布料铺展，放上雪白蓬松的棉花，再盖上花被面布，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忙着套新被子，她要套十条新棉被，心里祝愿着儿子的婚姻十全十美，让她早早抱上大孙子。

弟弟要结婚了，哥哥马良心里很高兴，带着女朋友马燕提前回到老家，帮着父母张罗弟弟的婚事，马燕为了爱情，为了将来嫁给马良，千里迢迢来到马良的家乡工作。

国庆节的那天，锣鼓喧天，唢呐声声，在众人和乡邻的祝福声中，马尚和菊花终于结婚了，终于了结马琳和玉珍的一桩心愿，两口笑得合不拢嘴，村里的妇女拿着鞋油把马林夫妇的脸画得跟唱戏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玉珍早早把把办婚宴剩的肉和菜打好包，崔着马良打开车门，后备箱里堆满了食材，临走时，玉珍把儿子马良拉到一边说："你弟弟都结婚了，你也得快点结婚，你对象马燕长的多好看，还等啥呢。"

马良看着母亲，点着头说："妈，我正和马燕商量着买房呢，等房子弄好了，我俩立马就结婚，您就放心吧。"

马良开着车走了，马琳夫妇站在家门口看不见车了，才扭头回家。

回到屋，玉珍对马林说："他爹，马良结婚买房，咱多少都得孩子凑点钱。"

马林点着头，坐在沙发上吸着闷烟，说："我心里有数。"

马林去了村里石灰窑上干活，打石头、拉着架子车运石头，一天下来累的是腰酸腿疼，儿子马尚知道后不让他去，马林笑着说："我还年轻，干点活身体也好，人老不能歇着吧，别给你哥说。"

玉珍忙完家务，就拿着铁锨，和村里人一起去装石子车，回到家里，就忙着做饭，喂猪喂牛。

夏天的太阳像个大火球，把大地烤的直冒热气，毒辣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马林拿着老式黑提包走出公共汽车站，直奔儿子马良的住处，马良看到满头大汗的父亲，心疼地说："爹，您有啥事打电话就行了，这么热的天跑着弄啥，中暑了咋办。"

马林洗了把脸，一口气喝下了半杯子的水，坐下说道："马良，你结婚买房得花不少钱，我和你妈这些年干零工攒了些钱，给你兄弟结婚盖房花了些，这些钱你拿着。"

马林从老式黑包里拿出了几捆钱放在茶几上，马良看着眼前双鬓白发已不再年轻的父亲，心里充满了酸楚，父母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含辛茹苦地把他兄弟两养大，顾不上歇息，还要继续操劳家里。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马林要回家了，马良拿起茶几上的钱，让父亲拿回去，说自己有钱，马林硬是把钱塞给儿子，说："拿着吧，这是我和你妈的一点心意，你赶紧去上班吧，我这就走了。"

马良把父亲送到车站，看着父亲上了车，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单位走去。

兔年元旦，马良和马燕终于要结婚了，马林夫妇和亲戚早早到了大酒店，在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中，马良和马燕完成了婚礼仪式，给双方父母敬了茶，改了口，玉珍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儿媳妇，心里乐开了花。

马林夫妇一直有个心结，要在老家给儿子马良补办一次婚礼，马良拗不过父母，快过年的时候，又在老家举行了一次隆重的婚礼。

两个儿子都结了婚，马林夫妇像往常一样操持着家里的农田，马林时不时出去打些零工。

一天，马林夫妇在院子里晒麦子，马林突然感到胸闷，坐在地上满脸通红，玉珍吓得赶紧打了急救电话，到了医院，医生告诉玉珍，马林是急性心肌缺血，病情不太严重，需要住院观察，玉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病房里，玉珍不停地让丈夫喝些温水，拉着马林的手说："医生说了，你一定得戒烟，要多运动多喝水。"

马林苦笑着说："吸了半辈子的烟，戒掉难啊。"

玉珍坚定地说："那也得戒，你想过没，咱俩身体好了，就会给孩子们少添麻烦。"

马林看着妻子，心里想起一些往事，玉珍嫁给他后，勤俭持家，养猪养牛，补贴家用，有钱没钱从没埋怨过马林，马琳是个急脾气，有时候发火了，说话再难听，玉珍都是头一扭就回屋了，很少跟他顶嘴吵架，对丈夫是发自内心的疼，是发自内心的爱。

马林想到这儿，拉着玉珍的手，深情地说："他妈，这辈子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玉珍看着丈夫摇了摇头，说："我嫁给你不委屈，怎么说起这了，你躺着，我去给你买点稀米粥去。"

马林看着妻子略驼的脊背，满心的酸楚和爱意涌上心头，满眼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马林住院的日子里，儿子、儿媳妇轮流到医院看望，说要轮流伺候父亲，玉珍劝他们不要来回跑，说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马林出院了，城里工作的大儿子马良要父母在他家住些天，推辞不过，老两口去了儿子家。

天不亮，玉珍就在厨房里忙着做饭，马良穿着睡衣起来劝母亲多睡会儿，说冰箱里有面包喝牛奶，早上随便吃点就行了，玉珍看了看儿子说："你们经常吃那没营养，还是粗茶淡饭养人，饭快好了，喊喊马燕起来吃饭吧。"

马良回到卧室，马燕半闭着眼睛，打着哈欠说道："这才几点呀，你妈就开始做饭，你给说说，别让她做饭了，早上随便吃点就行了。"

马良坐在床边揉着眼睛，马燕坐起来，抱住马良，轻声说："老公，再睡会儿吧。"说着话把马良揽到了床上。

儿子和儿媳妇上班走了，马林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玉珍刷洗着碗筷。

马林和玉珍下楼出去转圈去了，在家实在是太憋闷了，转到快中午的时候，到菜市场买些打折的蔬菜，回家做饭，吃完饭，儿子、儿媳又去上班走了，老两口看会儿电视，又出去转圈了。

在儿子家住了一个星期，马林夫妇要回老家了，马良要开车送父母，马林两口拒绝了，说坐公共汽车几块钱就回去了，搁不住开车送，马良送父母到了车站，玉珍拉着儿子说："趁年轻赶紧生儿育女，好让我和你爹早早抱上孙子。"

马良笑着说："妈，这些话都成您口头禅了，我会考虑的。"

马林家的喜事终于来了，二儿子马尚的媳妇菊花生了一对双胞胎，这可乐坏了全家人，一家人忙着买菜买酒，院子里、屋子里坐满了客人和村里的乡亲，祝福声、说笑声、划拳声交织着飘荡在院子里，一派喜庆的氛围。

晚上，请来的歌舞团在村打麦场表演了精彩的节目。

马林夫妇一有空闲就抱起双胞胎孙子，说着、哄着、逗着，笑着。马尚给双胞胎儿子取名大宝、二宝。

婴儿就像豆芽，一天变一个样，大宝、二宝出生一个多月了，越来越好看，两个小家伙长的是一模一样，大大的眼睛，小嘴一张一合、小胳膊、小腿弹腾着，特招人喜爱。

马尚和菊花去赶集买化肥了，玉珍给孙子喂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两个孩子的脸有些蜡黄，仔细一看，眼白也泛着黄色，玉珍的心里有些疑惑，就打电话给村里的医生马超，不一会儿，马超骑着摩托车到了家，他仔细观察两个孩子后，邹起眉头说："嫂子，你们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一下，眼睛发黄、脸发黄有可能是黄疸病。"

一大家人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医生诊断后确诊大宝和二宝患的是黄疸病，让立即住院治疗，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二宝的黄疸病治愈了，大宝黄疸病情严重，已演变成了脑瘫，全家人顿时陷入到了痛苦之中。

玉珍和菊花婆媳俩按照医生的嘱咐，经常给大宝进行康复按摩，没到半夜，大宝的哭声响彻院子，马林夫妇披衣进屋，抱起大宝又是哄又是按摩，劝儿媳妇菊花养孩子要有耐心，说孩子哭是身体那不舒服或是疼痛，还得去大医院给孩子治病，说着说着，一家人都掉着泪哭起来。大宝似乎听懂了大人们的话，终于不哭了，脸上泛起微笑。

快要过年的时候，马良的妻子马燕生了一对龙凤胎，家里又热闹了起来，村上都说马林夫妇行善积德了，是有福之人。

玉珍到大儿子马良家帮着带孩子，马林在老家帮着二儿子马尚照看孩子。

马燕从小就在城里长大，因为带孩子不断和婆婆发生摩擦和矛盾，玉珍从老家带来的粗棉布尿布，马燕说啥不让给两个小孩用，说不卫生，要用尿不湿，玉珍喂孙子、孙女小米粥，马燕说长大些再喂，玉珍在家累死累活带一天龙凤胎孙子、孙女，还得不到儿媳妇的笑脸，心里很是憋屈，可想想儿子、儿媳妇起早贪黑地上班也不容易，生怕他两人吵架、闹别扭，就默默地不吭声，在儿子面前强装笑颜。

马良想找个保姆，马燕不让，说婆婆在找保姆闲花钱。

马尚夫妻俩不停地打听治脑瘫的医院，听说那个医院好，就抱着大宝去看病，钱花了不少，大宝的病情还是没什么好转，都三岁了还不会坐、不会走，也不会说话，病情复发的时候，身体扭曲成一团，把嘴唇都咬破了，一家人看着饱受病痛折磨的大宝，经常偷偷地掉眼泪。

马林在地里干活不小心崴了脚，走不成路，玉珍从大儿子家回到老家伺候丈夫，马良掏钱雇了个保姆照看孩子，一对龙凤胎儿女哭闹的时候，马燕就会指桑骂槐，嘟噜着说："谁的力都得不上，看对面的邻居生了一个儿子，公公婆婆专门来做饭、带孩子。"

马良心里憋闷，心里埋怨妻子没有宽容心，又想到马燕远离父母，千里迢迢嫁给了自己，既要上班还要带孩子，的确也不容易，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马良会给妻子按摩身体，马燕的怨气也就没了，双手勾住丈夫的脖子亲吻上去，两个人迅速地融和在一起。

星期天，马尚背着一个大包裹来到了哥哥家，马林接过包裹放在地板上，马尚擦着汗说："这些菜都是咱妈种的。"

吃过午饭，马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停地搓着双手，马良心里想着弟弟肯定是有事，开口问道："马尚，大宝的病有好转没。"

马尚摇了摇头，说："医生让药物保守治疗，说是病情太严重。"

马尚喝了口水，难为情地开口说道："哥，我想买辆车跑运输。"

马燕看了看丈夫马良，扭头对马尚说道："你哥和我都是上班族，死工资，也没存啥钱。"

马良正要开口，被妻子马燕打断了，马燕说："这样吧，马尚，一会儿让你哥给一万块钱，多了我们也帮不上。"

马尚抬头看了看马燕，感激地说："谢谢你，嫂子，我会尽早还给你们的。"

马良送马尚到楼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弟弟，说："你拿着，别给你嫂子说，这是我几年来存的稿费钱。"

马尚告别了哥哥，眼里噙着泪，向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大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不分昼夜地哭个不停，马良和弟媳妇抱着孩子到了部队医院，医生看后摇了摇头，说道："回去按时吃药，经常做康复按摩，让孩子少受点罪。"

大宝听懂了医生的话，紧绷的脸上露出了几丝微笑。马良看着皮包骨头的侄子，心痛地跑到卫生间，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马林生日那天，马良夫妻俩领着已上幼儿园的一对儿女回到老家，一家人终于凑齐了，大人们拉家常、做饭，小孩们一起追着跑着，时不时凑到婴儿车旁，给患有脑瘫病的大宝说话、逗乐，马良的一对儿女马龙、马凤蹲在爷爷家的猪圈旁，瞪着大眼睛看着圈里的两头猪，马林过来蹲下身问道："你俩在城里见没见过猪呀。"

马龙和马凤头摇得像拨浪鼓，马龙站起身说："我在小画书里见过。"

爷孙几个又到村里的代销店，买了他们爱吃的零食。

两个月后，5岁的大宝带着病痛走了，全家人陷入到了悲痛之中。

岁月如梭，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马林和玉珍已是七旬开外的老人了，儿子马良、马尚已是知天命的年龄了，孙子、孙女大学毕业后都参加了工作，先后都结了婚，有了各自的儿女，每逢节假日，老两口的生日，马林夫妇提前几天计划着买菜买肉，天蒙蒙亮，马林就拿着掃把扫完屋子扫院子，玉珍在厨房里忙着择菜、洗菜。

太阳出来了，马林老两口站在家门口，翘首期盼，盼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重孙子、重孙女回家，两位老人不知道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终于等到大儿子的一大家子人都回来了，四世同堂的一家人终于到齐了，家的院子里、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晌午的时候，马琳家的院子里摆了三桌饭菜，二十几口人坐在饭桌前，马良站起身说："大家静静，今天是老爷子72岁的生日，请老寿星给咱们说上几句。"

满头白发马林特意穿着儿子、儿媳买的新衣服、新布鞋，脊背没以前直溜了，看着满堂的儿孙，嘴角微微颤动了几下，激动地说道："我是个孤儿，5岁就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亲人，是吃着咱马蹄村的百家饭长大的，是咱们马蹄村的父老乡亲把我养育大的，人啊，要知道感恩，你们在外边工作，要记住常回家看看，回村里看看，不要忘记故土和乡亲们，几十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我和你妈熬到四世同堂，心里呀，高兴，真高兴，我们还要熬到五世同堂哩。"

院子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马林夫妇眼里噙着泪水，马良和马尚赶快切蛋糕，小孩们拿起蛋糕相互抹起脸来，祝福声、说笑声飘荡在院子里。

岁月的脚步从不会停歇，一年过了一年，马林和玉珍两位老人没有了脾气，话越来越少，吃过饭，俩人相互搀扶着在村里村外走个遍，走到他们年轻时候干活的田地里，一坐就是好大一会儿，你一句我一句唠着岁月的过往之事，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落泪，走到老伴菊花年轻时候装过石子车的地方，看到的是绿油油的玉米苗，几十年前的石子厂早已消失了，马林攥着菊花的手说："你那时候装车够辛苦的，够辛苦的。"

两位老人又来到了他们种了一辈子的菜地，目睹着花红柳绿的蔬菜，菊花对老伴说："你看，儿孙们把菜地打理得还不错。"

马林看着老伴，说："几十年了，这块菜地让咱们省了不少买菜钱哩。"

两位老人说着笑着，迈着蹒跚地步子回到家里，进了俩人住了一辈子的屋子，有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马林突然喊道："孩儿她娘，看，这是啥，红盖头，这是你当年嫁给我时盖的红盖头，来，我给你盖上。"

玉珍的脸一下子红了，说道："你小声点，别让儿孙们听到了。"说完，两位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10多年弹指间就过去了，马林和玉珍已是90多岁高龄的老人了，马林患有轻度的老年痴呆病，玉珍跑前跑后悉心地照顾着老伴，老两口一辈子几乎没有拌过嘴，吵过架，恩恩爱爱过了了一辈子，他们俩的爱情往事在村里广为流传。

玉珍生日的当天，五世同堂的一大家人聚在一起，70多岁的马良让父亲点名，马林在儿子儿媳的提示下，终于点完了名，儿孙们的欢呼声中，热烈的掌声又一次响起。

马林看着眼前的一大群的亲人，两眼透出幸福的光芒，老泪纵横，那是岁月馈赠的幸福的泪水，泪水顺着满脸的皱纹轻轻地、轻轻地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