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老鼠仓
拜啸霖
(一)
秋收冬藏,庄稼人如此,地老鼠也是这样。地老鼠就是庄稼地里的老鼠,学名叫做田鼠。为了度过漫长的冬天,地老鼠会在庄稼人收秋的时候,狠命地偷地里成熟的庄稼,把老鼠仓装的满满的。挖地老鼠仓,是四十年前老家 “半拉子”(没成年的)小伙秋收农闲后最为快乐的事儿。
秋收完冬播前,老家村北村南的地里空旷辽阔,之前隐蔽在庄稼地里的地老鼠洞暴露无遗。有的地老鼠洞口,堆积着一大堆的泥土,附近必定有地老鼠的窝;有的地老鼠洞口,干净的像是碾麦场,只有挖地老鼠仓的“十三能”,才能找到地老鼠的窝。四十年前的“半拉子”小伙,大多是凑热闹赶场子挖地老鼠洞的,在庄稼地里发现老鼠洞的不少,但是真正找到地老鼠窝,挖出地老鼠仓里粮食的却不多。
巷里的人说,别看“半拉子”小伙跑得欢,挖老鼠仓最“燦火”(厉害之意)的,还是巷子西头的“烂杆” 民。民不是“半拉子”小伙,有人说三十多岁了,有人说四十多岁了,总之是过了小伙的年纪。“烂杆”民没有媳妇,是个光棍儿,跟着他的三个兄弟没明没黑地干庄稼地里的农活。民的三个兄弟和媳妇,都见不得民,嫌弃他身上脏又没有眼色,但又舍不得民的好劳力。民冬天穿着露着棉花絮的烂棉袄,春季和秋季穿着一件快成黑颜色的白土布夹袄,夏天基本是光着黑黝黝的脊背,一双烂鞋冬夏露着脚趾头。或许是因为民没有媳妇、穿得烂、不讲究,没有人看得起,巷里人叫民时都不叫他的名字,满含轻蔑地喊叫他“烂杆”,甚至有人用骂人的话叫他“烂怂”。
但即使如此,丝毫不影响民成为巷里挖老鼠仓的能人。也许只有在挖老鼠仓的时候,民才能展现出他的才能和自信。巷里人说,民有一年的冬天,挖老鼠仓足足挖了三麻袋的带壳花生、一麻袋的黄豆、一麻袋的绿豆,为了分这些老鼠仓里的食物,民的三个兄弟媳妇使尽了招数,都希望民住在自家屋里,后来民住进了最小的弟弟家里,另外两个兄弟和媳妇见了民横挑鼻子竖瞪眼,更加地不待见民了。
(二)
上小学三年级那一年的秋收后,我第一次跟着巷子东头儿武他哥去地里挖地老鼠仓。去挖老鼠仓的路上,武他哥滔滔不绝地大谈如何如何挖老鼠仓,给我们三个碎卒儿承诺,挖出老鼠仓里的花生,在地里拾些柴火烧熟了吃。但那次挖地老鼠仓是一个失望的记忆,武他哥没有任何挖地老鼠仓的经验,看见有洞的地方就挖,几乎把他家的承包地挖了个遍,也没有挖出一个花生壳壳,我们三个碎卒儿跟着在野地里被风吹了一后晌,也没闻到烧花生的柴火味。
再次激发起我对挖地老鼠仓兴趣的事儿,是有一天老贼用锨把扛回来两个尿素袋子的带壳花生,说是从地老鼠仓里挖的,虽然两个尿素袋子都不满,耷拉在锨把的两头,但这也是让我感到惊诧不已的事儿。从尿素袋子倒出的花生,外壳白白净净的,个头都很大,颗粒紧致饱满,像是专门拣出来的外贸花生。看到这些令人喜不自禁的花生,我不由对一天至少见三回的老贼产生了敬仰之情。于是我央求老贼,下一次到地里挖地老鼠仓带上我,我想见识挖地老鼠仓的玄妙与神秘,尤其想看看地老鼠洞和地老鼠仓是什么样子。老贼用吓唬我的口气说:“挖地老鼠仓要到坝南渭河滩里,走十几里路,你能走得到?”我用坚定的语气回答:“我能走得到!”老贼又说:“不怕腿疼?”我答:“不怕!”
过了两三天,老贼兑现了他的诺言,肩着铁锨,铁锨的头上挂着粪笼,粪笼里放着几个尿素袋子,带着我和邻居的几个碎卒儿,摇摇摆摆地到收过秋的地里挖地老鼠仓。或许是考虑我们几个碎卒儿走不了远路,挖地老鼠仓的地点选在了村南靠近拦河大坝的承包地里。
(三)
去承包地的路上,老贼给我们几个碎卒儿说:“挖地老鼠仓的时候,你们几个碎卒儿要听我的指挥,不准在地里胡跑乱窜,也不准胡喊叫,惊动了地老鼠,地老鼠会堵住老鼠洞迷惑人,找不到通往老鼠仓的老鼠洞,就挖不到地老鼠仓,我们今天就白来了。”我们几个碎卒儿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示意,老贼看我们几个碎卒儿虔诚的神态,又带着吓唬的口气说:“挖出地老鼠洞后,你们几个碎卒儿不准往跟前凑,掉到坑里摔伤了回去没人背,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回去。尤其是不能用手去挖地老鼠洞,地老鼠的牙齿厉害得很,被地老鼠咬断了手指头,谁也给你接不上。”
到了承包地里后,老贼让我们几个碎卒儿每个人拣一把茅茅草,绑扎成拳头粗细,他自己从柿子树上折了两根锨把长的树枝,又随地捡拾了七八根带树叶的树枝。做完这一系列的准备,老贼坐在机井旁的土台子上说:“挖地老鼠仓,首先是在地里找地老鼠洞,你们几个碎卒儿两人一组,顺着地里的垄沟从北向南去找,看见有洞的地方,插上带树叶的树枝,谁寻找到的老鼠洞多,挖出来的花生烧熟了让谁多吃。”
我们几个碎卒儿按照老贼的吩咐,兴高采烈地走进收过秋的地里,瞪大眼睛来回地寻找地老鼠洞,一行人从承包地的北头走到南头,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地老鼠洞,个个耷拉着脑袋回到了机井旁的土台子前,有气没力地给老贼说:“地里就没有老鼠洞么……”老贼没好气地说:“一群笨怂,找老鼠洞那能像你们这样,你们也太小看地老鼠了。地老鼠洞的出口大多在地势高的地方,地势低的地老鼠洞口大多在草草丛里或者树叶、树枝的下面,不仅仅用眼睛寻找,还要用心寻找。”
于是我们几个碎卒儿又按照老贼的点拨,再次走进收过秋的地里,看到有树枝、树叶、草丛的地方,或者用脚踢开,或者用树枝拨开,尤其是地势高的地方更是细致入微的寻找,甚至是这一组寻找过了,另一组不放心或者怀有侥幸心理又看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三组人终于发现了四个有洞的地方,其中一个在墓谷堆上,一个在柿子树根下面,另外两个相距不远都在靠近地畔子堎堰的高处。
(四)
老贼看了我们几个碎卒儿找的有洞的地方,自言自语地说:“墓谷堆上的洞不能随便动土,惊动了墓子里的鬼,家里会生怪事,让墓谷堆的儿孙知道了,少不了找上门说挖了他家的祖坟,搞不好会挨父母一顿打。”柿子树根下的那个洞,老贼用锨把伸进去捅了捅,深不见底,也没有去挖,他说竖洞一般是都老鼠进出的洞口或者迷惑的洞口,有地老鼠仓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有地老鼠仓树根太多也根本挖不动。
我们几个碎卒儿都不懂老贼为何选了地畔子堎堰上的地老鼠洞,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向老贼请教:“为啥选这个洞?”
老贼像电影里的先生一样,摇头晃脑地说:“地老鼠储存过冬的食物,都是用嘴巴偷盗庄稼地里的庄稼,不分庄稼的好坏、粗细、主次,地里有什么庄稼,老鼠就会偷盗、储藏什么,花生地及其周围的老鼠洞,大都是储存花生,玉米地旁边储存玉米,大豆地旁储存大豆,长距离运输的很少。地老鼠爬行时与家老鼠一样,不走冤枉路,走的是直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地老鼠偷庄稼爬行的路线,来来回回次数比较频繁,周围的杂草被磨得净光,泥土也被磨得光溜溜,沿着草少、路光的路线,就能找到地老鼠的藏身处。找到了地老鼠的藏身之处,就容易找到地老鼠仓。像你们这些没经验的碎卒儿,找地老鼠仓也没那么容易,搞不好会被地老鼠引到沟里,挖上三天三夜也挖不到地老鼠仓。”
说到这里,老贼故意卖关子,用故作高深的眼光看着我们几个碎卒儿,停下来不再说话,我们几个碎卒儿急切地催问:“为啥挖不倒地老鼠仓,快说快说。”
老贼接着说:“巷里人认为谁心眼子多,会说这人像兔子一样的滑耍,就是说兔子狡猾,实际上地老鼠比野兔还狡猾。人说狡兔三窟,地老鼠也会打一些迷惑人的洞,这种洞故意打在显眼的地方,实际上只是一个骗人的幌子,这种洞大多是直通地面的,要么没有挖通是个盲洞,要么会设置一个拐弯,用掀把伸下去下去探不着底的,这种直洞是通天洞,有时也是透气眼子,啥也挖不出来。”
老贼最终选定了靠近地畔子堎堰高处的两个地老鼠洞,用茅草塞住地畔子东边的那个洞,开始挖地畔子西边的那个洞。挖了大概有半锨把深,挖出一条与地面几乎平行的横洞,横洞的另一端有直通地面的洞,中间向下有三条斜洞。老贼边挖边给我们说:“看见了没,老鼠狡猾的很,在横洞的另一端挖了一条逃跑的路线,中间伸下去的三条斜洞,一条通往生活睡觉的地方,一条通向拉屎尿尿的地方,还有一条通向储藏食物的地方,藏食物的地方,就是地老鼠仓。地老鼠仓有大有小,大小取决于这个老鼠仓里住了几窝老鼠,一窝老鼠是一家子,窝数越多老鼠窝越复杂,巷里人说栏杆民曾经挖出过一个老鼠窝,地底下整整分了三层,像是县城的三层百货大楼,阔气的很……”
(五)
老贼一边给我们几个碎卒儿胡吹冒撂,一边满头大汗地挖着老鼠窝里的土。挖出横洞下的三条洞口时,老贼让坑上面的碎卒儿给他递了两把茅茅草,用茅茅草把不光滑的两个洞口堵住了,兴奋地挖着洞口光滑的地老鼠洞。或许是老贼看到了希望,挖地老鼠洞的情绪高涨,像是给我们几个碎卒儿表演一样,一边卖力地往坑上扔着土,一边向我们几个碎卒儿喊:“这个洞下面就是地老鼠仓,里面一定会有食物,这个地老鼠洞在花生地里,八九不离十是带壳的花生。你们几个每人手里拿根木棍或者砖头石块,防止地老鼠急了从另外两个洞口钻出来,一旦看见有地老鼠钻出来,用木棍、砖头、石块把地老鼠打死,绝对不能让地老鼠咬了谁的脚或者手,被老鼠咬了,会得老鼠疮,得了老鼠疮,烂手烂脚,还治不好。”
老贼的话音还没有落,突然间一只地老鼠从茅茅草堵着的洞口箭一般地冲了出来,老贼急得大喊:“赶紧打老鼠,往死里打!往死里打!往死里打!”从洞里蹿出来的地老鼠毛绒绒的,个头比家老鼠要小一些,但明显比家老鼠要肥,肉嘟嘟的,不知是秋收季节从庄稼地里偷的食物多、营养丰富,还是地老鼠本来就比家老鼠肥。肥嘟嘟的地老鼠在我们几个碎卒儿的脚底下跑来窜去,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几个碎卒儿那见过这种阵势,手忙脚乱,地老鼠从我们几个人的眼前逃跑了。
这时老贼早已从土坑里跳了上来,手起铁锨落,另外一只刚从洞里钻出来的地老鼠被拍的脑浆迸裂。紧接着又有三只地老鼠从洞里钻出来,或许是感受到了生命的危险,或许是听到了脑浆迸裂的同类的惨叫声,三只地老鼠边逃窜便发出吱吱的叫声。在老贼的指挥下,我们几个碎卒儿围堵追截、棍打砖石砸,两只老鼠不大一会儿功夫都被消灭,剩下一只较小的老鼠崽子,被老贼用绳子绑了尾巴,供我们几个碎卒儿玩耍。老贼又用树枝往刚才跑出地老鼠的洞里捅了捅,确认洞里没有任何动静,复又用茅茅草堵上了地老鼠洞,还从机井旁搬来半块儿水泥板压在茅茅草上。
满头大汗的老贼骂我们几个碎卒儿:“你们几个怂都弄不了,一只老鼠都打不死,能干啥!”骂完看我们几个都不吭声,老贼提高了声音说:“把尿素袋子拿过来,准备装老鼠仓里的花生!”我们几个异口同声地问:“挖出花生了?”老贼自豪地回答:“这一回咥实活了,这个地老鼠仓里的花生不少。”顺着老贼手指的方向,右边的地老鼠洞里露出白白净净、密密麻麻的花生,比花生囤子里的花生垒的还要紧致,还要整齐。
看到地老鼠洞里的花生,我们几个碎卒儿兴奋不已,都从被地老鼠逃脱的失败中缓过了神,兴高采烈地按照老贼的指挥,用尿素袋子将花生从土坑里拉上地面……半个小时后,地老鼠仓里的带壳花生全部被挖出,装进了地面上的两个尿素袋子,足足有二三十斤。
(六)
老贼从土坑里爬上来后,我们几个碎卒儿问:“另外一个洞咋不挖了?里面说不定还有别的庄稼。”老贼轻蔑地说:“另外一个洞是地老鼠拉屎尿尿的地方,挖那个洞是吃屎还是闻老鼠尿骚味!”稍事休息后,老贼为了验证他的判断,噌噌几铁锨就挖到了另一个洞的底部,果然里面除了地老鼠屎和尿骚味啥也没有。随即老贼又几铁锨挖开刚才蹿出地老鼠的那个洞,洞里面干燥而光溜,空间可以并排睡四五只老鼠。从坑里上来之前,老贼在三个地老鼠洞的下面各自挖了几锨,没有再发现新的洞口,才从土坑里爬上来。
从村南承包地回家的路上,老贼按捺不住挖地老鼠仓收获满满的内心喜悦,给我们传授了不少关于挖地老鼠洞的知识——
地老鼠是群居的动物,大部分是以母老鼠为中心,一窝一处老鼠洞,也有的是几窝住在一个大老鼠洞里,但在洞内又是一窝一窝的分开居住,基本是一公一母带着老鼠崽子住在一起,遇到几窝子住在一起的地老鼠,老鼠洞会有十几个。地老鼠窝的洞口,几乎很少在平地上,大都在田埂上、堎堰上,也有的在墓谷堆上,洞口的直径约为一个拳头粗细,斜向洞道往下大约一铁锨头左右深会拐一个弯进入一个横向洞道,与洞口的地面几乎是平行的,之后洞道突然拐弯向下,约一铁锨头左右深再进入第二层横向洞道,再次与地面平行,平行的洞道大都在两三锨把长。在平行的洞道上,有向上和向下的分支洞道。分支的洞道,还会再次“开枝散叶”,多的甚至有3-5个小的分支洞道。一般拥有5-10只老鼠的老鼠窝,分支的洞道约有4-8条,有时这4-8条的分支洞道,还会再分出8-16个更小的洞道。
地老鼠在地下挖的洞道无论多复杂,洞道都是互通的,即使其中一个洞穴受损或破坏,不影响其它洞穴的功能。地老鼠如果经常将屎尿排在老鼠洞口外,容易暴露自己地行踪,所以吃喝拉撒都是在洞里完成的,这样就有专门拉屎尿尿的洞穴;春夏秋三季,地老鼠经常祸害正生长的庄稼果腹,冬季漫长而且食物短缺,要提前储存食物,所以有专门储藏粮食的洞穴,一般情况下2只地老鼠窝会有2-3个存食物的老鼠仓;地老鼠大部分时间是在洞里生活、睡觉、繁育的,所以有专门育崽、生活、休息的洞穴。
地老鼠洞穴的功能不同,其特点也不同,比如拉屎尿尿的洞穴透气性好,储藏粮食的洞穴干燥,育崽、生活、休息的洞穴比较暖和,遇到浇地的水、下雨的水或者农药气味的侵扰,地老鼠会在几秒钟用土堵住洞穴口,这也是很多人不解为什么雨水或人为的灌水冲不出地老鼠的原因。对地老鼠堵洞穴的能力,挖地老鼠仓的人,大都看到过肥硕嘟嘟的地老鼠用脚趾挖土填堵洞穴的景像。
地老鼠的洞穴的出口,大多在地面上或者是离地面较近的位置,遇到人为水灌或暴雨,老鼠窝有被水淹没的危机。为了安全老鼠窝总有垂直向上的洞道,这样即使遇到人为或暴雨水灌,地老鼠也能通过堵住垂直向上洞道口的方法度过难关。
有一年冬天在鸿家门口晒暖暖时,有人砸挂“烂杆”民,问他知不知道地老鼠窝里面的情况,“烂杆”民说的大致也是如此,而且“烂杆”民还说:“地老鼠打洞的技术,一点不比人盖房子差,古代人在旱塬挖窑洞、洋人盖楼房都学了地老鼠挖洞的技术。”后来有人砸挂“烂杆”民:“你咋判断老鼠洞里有没有粮食?是你嫂子给你教的。”“烂杆”民满脸通红的抢答:“我嫂子哪知道咋挖地老鼠仓,是我自己琢磨的。” 砸挂“烂杆”民的人用激将法挤兑:“你还能琢磨,那你说么。” “烂杆”民结结巴巴地说:“存粮食的老鼠仓——洞口会有明显的——地老鼠蹄蹄划过的痕迹——洞一般不深——用铁掀把就能捣到底——地老鼠挖洞——或者偷庄稼来回出入——会带出很多老鼠洞里的新鲜泥土——与地面上深而干的陈土颜色差别一眼可辨——这样的地老鼠洞里八九不离十会有老鼠仓。”
(七)
去年夏天回老家时,得知“烂杆”民和老贼都已过世,但巷里年龄大的人还都记得当年他们两个人挖地老鼠仓的不凡事迹。对于“烂杆”民,巷里人更是怜惜不已,说他在粮食短缺的年代挖了不少的地老鼠仓,最多的时候挖的花生装了大半个囤子,黄豆装了七八麻袋,玉米装了五六麻袋。“烂杆”民出名是因为挖地老鼠仓,后来也死在了挖地老鼠仓上,巷里人传说“烂杆”民后来得了一种怪病,据说与老鼠身上的病菌有关,浑身的肉都腐烂了。老贼改革开放后开了个水泥预制厂,专门为十乡八村的乡党造打机井的预制水泥管子,后来又走州过县的打机井。巷里人说老贼打机井选址眼光独到,站在庄稼地里一眼就能看出啥地方有水啥地方打不出水,比那些测试的仪器还神。老贼酒后给人说,他看地下有没有水的这一套本事,是当年挖地老鼠仓时悟出来的,但具体的细节没有给任何人说过。
四十年前老家沙苑一带的老鼠特别多,家家户户的家里有家老鼠,家家户户的地里有地老鼠。白天在院子里能看见家老鼠从院墙根蹿过,晚上睡觉时能听见顶棚上家老鼠来回跑动和吱吱叫的声音。在庄稼地的小路上能看见被打死地老鼠的尸首,在庄稼地里浇水能听到水咕咚咕咚灌进老鼠洞的声音。如今老家庄稼地里还有地老鼠洞,但已鲜有人费力劳神地挖地老鼠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