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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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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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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费

那年,山子刚读完高二。

放暑假第三天,父亲“百日祭”。在破土厦房里吃早饭,母亲眉头紧蹙:“家里称盐买油的钱都没了,娃呀,你干脆别念书了。”

重点高中的尖子生,不考大学,岂不可惜!老师同学这样劝,山子心里也这样想。

“没学费,学咋上呀?”

“我自己挣。”山子宽慰着母亲。

农闲时,对门张叔常进城找零活干。母亲担心山子身子骨弱,干不了活,张叔说:“学生娃出去锻炼锻炼,也好。”

翌日一大早,张叔带着山子,给老城里一户人家清理建筑垃圾,平整院子。一开始,山子捉着架子车辕,张叔用铁锨铲起建筑垃圾,倒入车厢。车厢满了,张叔推着车,山子在旁边掀车,把垃圾倒到院门前低洼处。张叔拗不过山子,只好同意山子也用铁锨给车厢装垃圾。不到12点,山子手上就被锨把磨了几个泡。

中午休息,山子拿出母亲烙的锅盔馍,啃了几块。下午,山子手上的泡磨破了,出血了,钻心地疼。张叔退下自己的手套,山子死活不要。次日早上,母亲塞给山子一副旧手套。

那家活干了三天,主家给了30元工钱。山子觉得自己活干得少,只要12元。张叔说:“咱叔侄俩平分吧。山子呀,你要好好念书哩!”一张10元,一张5元,山子小心翼翼地夹在学生证里。晚上躺在床上,腰酸腿疼,却兴奋得睡不着。

张叔要给渭河滩苞谷地浇水,山子必须自己找活干。

晨曦中,山子直奔城东小桥西头。那儿是农民工揽零活的地方,中年男子居多。他们大多身着深色旧衣裤,裤脚、鞋上粘着泥巴或水泥灰。

天热得像下了火,人们用草帽扇着淌汗的头,抽着劣质纸烟,东张西望,期盼着能让他们衣兜鼓起来的雇主。

山子还没跳下自行车,人群呼啦一下围拢过来,互相挤着推着,大喊:

“学生娃,有啥活?”

“要几个人?”

“老侄,我们塬上人做活实在,工钱不多要。”一位穿着旧绿胶鞋的叔,挤到山子前面,大声喊道。

“哥呀、叔呀,我……我也是来找活干的。”山子哭笑不得,急忙大声解释。

“娃呀,咋不早说哩!”人们埋怨着,失望了,呼啦一下散开了。

山子在街边撑好自行车,等待雇主。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一个小青年翩然而至。嘴里叼着过滤嘴香烟,穿件花格子衬衫,胯下一辆新式轻便自行车。

“城北那儿,工厂厕所的尿粪,泼到我家空菜地里,有四五百米远,一天4元,谁去?”过滤嘴吐了一个烟圈,用普通话问道。

众人摇摇头。

“5元,谁去?”

无人应声。

“6元,一天6元,谁去?”

“哥,我去。”山子用陕西话喊了一声。大家可能嫌钱少活脏,不愿意去。父亲病故后,周末山子常给菜地里泼尿粪,劳动最光荣,他不怕脏。

“哥给你一天6元。”过滤嘴把烟头扔到地上。

刚跨上那辆旧“二八”自行车,后衣架却被人拽住,山子回头一看,是那位塬上叔,冲山子直摆手:“娃呀,不敢去!”山子佯装没看见没听见,跟在过滤嘴后面,走了。

山子被骗了!

他挑着两只粪桶,从8点半干到下午6点半。肩头磨烂了,粪池也舀光了。恶心得啥都不想吃,渴极了,就逮住水龙头灌几口凉水。说好的,干完活给工钱。直到夜幕笼罩下来,耳边蚊子嗡嗡乱叫,山子连过滤嘴的影子都没见着。

晚上10点多,看见母亲在村口徘徊,山子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几次去讨要工钱,山子都没找见过滤嘴。后来在桥头找活时,山子碰见过滤嘴,他挥舞着拳头,恐吓山子说:“我不认识你,再讹人,小心挨打!”张叔拽着衣角把山子拉走。

以后的日子,山子就跟着张叔干零活。张叔有事,他就去找那位塬上叔,寻活干。塬上叔说:“过滤嘴是城中村的,家里有俩臭钱,就张狂得很!”

暑假一个多月,山子挣了180块钱。“我山子呀,人瘦了,晒黑了,壮实了。”母亲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

开学报到那天,山子路过东府汽车站。一位外县老大爷丢了钱包,山子掏出5块钱,给他买了返家的车票。

不久,山子听说,过滤嘴被人蒙住头,打得鼻青脸肿。

山子依旧在假期找零活干,挣学费。山子读完高三,又在东府师院读完本科。

注:此文入选《金山2024增刊·微型小说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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