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微型小说）

腊月二十六，曹丹开车从省城赶回老家。在院门口，遇见了邻居张浩的妈，曹丹犹豫了一下，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张浩妈乜斜着眼睛，没吭声，扭身进了家。曹丹一脸尴尬。

两家人早年为界墙发生械斗，经村干部调解才平息。从此，结下梁子，一直不来往。怎么做，才能让两家人冰释前嫌呢？曹丹琢磨着。

腊月三十晚上，在厨房里，曹丹和妈一块包韭菜馅饺子。她给妈讲了“六尺巷”的故事。听罢，曹丹妈沉默了片刻，说：“当年张家盖房，我说，让给张家一尺宽，你那犟怂爸就是不听，结果在医院里躺了多半个月……”

“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曹丹说，“老话说得好，有千年的邻居，没百年的亲戚嘛。”

“我娃的心思，妈能不明白？”曹丹妈笑了，用手指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你爸就是犟些，也明事理，妈来说服他！”曹丹爸在市里看工地，明天后天休假。

正月初七，吃过早饭，曹丹开始在家进行网络研修，听课、做笔记、答题。高中的教学工作忙，她想利用寒假，学完本学年度继续教育的网络课程。

平房上，寒风凛冽。张浩穿着羽绒服，戴上帽子，手机放在小方桌上，登录一家网站补习功课。边听课边做笔记，他冻得直哆嗦。张浩以前贪玩，成绩一般，如今幡然醒悟。家里没装网，他反复试过，只有在平房上，一个名称为“caodan”的WiFi信号最强，没密码。

休息时，曹丹走出屋子，抬头瞥见张浩学习的身影。她鼓足勇气，冲着邻居平房上问道：“张浩，你不冷吗？”

“冷啊！”张浩愣了一下。

“你咋不在屋里学习？”

“蹭网呢，我家里没网。”张浩冲曹丹笑了笑。

曹丹觉得，张浩如此用功，跟她中学时代一样，令她感动。查看了一下家里的WiFi，曹丹心里一阵兴奋。晚饭前，曹丹把路由器，从后院移到前院平房里，和张家的平房只隔堵界墙。

晚上，张浩在屋里写作业，手机很快连接上WiFi“caodan”，信号还蛮强的。写完作业，他把这事说给家里人听，众人沉默不语，张浩爸低下了头。当年，是张浩爸想占曹家的地方，抡铁锨误伤曹丹爸，还不想出医药费。

两天后，中午，曹丹陪着妈坐在院里晒太阳、择韭菜。

休息时，张浩上到平房上。他俯身冲着曹家院子，叫道：“姨——姨——”

“哎——”第一次听到张浩称呼自己，曹丹妈挺高兴。

“丹姐，谢谢你！”张浩一脸真诚。

“不用，不用！”曹丹摆摆手。

“张浩呀，你妈给你做啥好饭哩？”曹丹妈仰脸问道。

“正包饺子呢，韭菜馅的。”

“你妈最爱吃韭菜馅饺子。在娘家，我俩是一块耍大的好姐妹。她先嫁过来，又给我说媒……”曹丹妈唠叨起来，如数家珍。

“我妈也常说起这些。”张浩点点头，又对曹丹说，“丹姐，我能加你微信吗？”

“能。”

“我英语学得不好。”

“姐抽空给你辅导呗。”曹丹嫣然一笑，“姐是英语老师呀。”

正月十二，深夜两三点，曹丹被一阵微信语音铃声惊醒。张浩哭着说，他爸腹痛难忍，在床上打滚哩。曹丹快速起床，开车把人送往市中心医院。路上，张浩爸眸子潮湿。一番检查后，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

过了元宵节，曹丹开车去上班。她绕道把张浩捎到市实验初中。

张家院门前，那几畦菠菜，宛若翠绿的波浪。曹家院门前，塑料棚里的韭菜，状如翡翠，嫩绿欲滴。

这天，曹丹妈瞧见，院门口放着一塑料袋菠菜。她抬眼瞅瞅，张家院门半开着，张浩妈的身影若隐若现。曹丹妈微微一笑，把菠菜拎到厨房。

翌日，曹家院门口，又放着一塑料袋菠菜。曹丹妈从棚里割了些韭菜，包饺子。饺子煮熟了，她先盛上一大碗，去敲张家的院门。

村里村外，阳光灿烂，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注：本文刊发于《小小说月刊》上半月202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