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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春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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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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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旗下,我心依然

军旗下,我心依然

台灯把“八一”两个字烤得发烫时,荔枝的甜正顺着玻璃罐往下淌水珠。这水珠让我想起1993年深秋,连城机场的雨——刚到部队那周,我抱着步枪在雨里值班站岗,雨水顺着帽檐钻进衣领,冻得牙关打颤,却不敢动分毫。班长说:“福建的雨是带骨头的,能浇出硬汉子。”后来才懂,他说的不只是雨。

1995年的空军演习,作为战地记者的我手握紧相机记录着每天的工作。运五的螺旋桨转得像疯了,机舱里全是航油味,往下看,连城的山坳里,战机正一架接一架升空,尾焰在云层里划出道道白烟。闽西的地勤兵们趴在机翼下检修,黄油蹭满了军绿色的作训服,有人用牙咬着扳手拧螺丝,腮帮子鼓得像含着颗核桃。那天风大,有架战机的蒙布被吹得猎猎响,一个老兵飞奔上去按住,用自已的身子挡在在机舱外,喊着:如果不是保密给我拍张照:“给俺家娃看看,他爹护着的铁鸟,比老鹰还神气!”

1996年的三军演习,才是真的浸在风里浪里。我们的任务是沿着沿海航线航拍,保障陆军部队的空中协同。那几天台风刚过,雨点子砸在机舱玻璃上,像要把玻璃敲碎。陆军的战机要在复杂气象条件下起飞,对地面保障的要求严到苛刻——给战机披雨衣时,哪怕边角被风吹起一个小角,都要重新裹紧,用绳子在机身上缠出密密麻麻的结,像给钢铁翅膀系上安全带。有次在海边临时停机坪,暴雨把跑道淹成了浅滩,我们跪着往飞机轮下垫沙袋,海水灌进胶鞋,和汗水混在一起,咸得蜇眼。当地的渔民划着小舢板送来姜汤,说:“你们护着天,我们护着你们的脚。”那姜汤辣得烧心,却让我们在风雨里站直了腰。

1997年,我成了那个“航拍八闽”的人。武汉调来的运五飞机,航拍门改装过,能把镜头直接摄影。从连城到上杭,从龙岩到宁德,机翼下的八闽大地像幅慢慢展开的画。拍安溪的茶山时,云雾在山谷里流,茶农们背着竹篓在陡坡上走,身影小得像蚂蚁,却把每寸土地都踩出了温度。拍宁德的滩涂时,退潮后的泥地上全是小螃蟹,渔民们弯着腰拾贝,竹筐里的收获映着夕阳,亮得晃眼。那些胶卷后来成了修高速、铺铁路的依据,现在每次在新闻里看到福建的高铁穿山洞、跨海峡,总觉得那轨道的走向里,藏着当年航拍下的每一道等高线。

1998年的九江,是刻在骨头里的记忆。长江的水黄得发稠,漫过堤岸的浪头带着腥气,像要把整个世界吞下去。我们在大堤上扛沙袋,闽东的兵最能扛,个个瘦得像竹竿,却能背着百斤重的沙袋跑成风。有个宁德的小兵,才十七岁,脚被钉子扎了,裹块布接着干,说:“我叔是侨民,在国外开工厂,他说中国人在哪都不能让人看扁。”后来大堤保住了,他在庆功会上喝多了,抱着我哭:“等我退伍了,就去我叔的工厂,造能扛住洪水的机器!”前两年就听说,宁德的新能源企业开到了欧洲,有个技术骨干正是宁德人,采访里他说:“咱闽东人,敢闯敢拼,更敢守家。”

现在在藁城残联上班,每天打交道的,是轮椅上的坚韧,是盲道上的执着。有次给残疾人电商基地航拍,无人机掠过一排排货架,屏幕里突然出现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用残臂打包快递的大哥,正对着镜头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他说:“鲍哥,你拍过福建的山,也拍拍我们,让大家看看,咱残疾人也能撑起一片天。”那一刻,我突然懂了:当年在部队学的,从来不是某项技能,而是“不服输”三个字——闽西人在石头缝里种出庄稼是不服输,闽南人在风浪里闯出天地是不服输,闽东人把侨乡建成创业基地是不服输,而这些坐在轮椅上、摸着盲文的兄弟姐妹,用双手挣生活,更是不服输。

明天就是八一,建军98周年了。桌上的卤鸭是路存贵书记代表残联送的,虽然他没穿过军装,却总说:“你们军人身上那股劲我喜欢,军旗下钢枪里走出不一样的人,认死理,真干事。”每当八一建军节,这样事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恪守的大事,他总对别人说:“自已虽然没当过兵,但履职了民兵营长职务,我喜欢军营里的一、二、三、四的口号,更欣赏中国军魂的精神”。窗外的月光正好,我摸出那枚磨得发亮的军徽和军功章,想起1993年连城山城的雨,1999年泉州沿海的浪,1998年九江的水,还有1997年航拍时,八闽大地在机翼下铺成的那片绿。

98年了,军旗的红从没褪过色。就像福建的山永远青,海永远蓝,就像我们这些老兵,走到哪,心里的那面旗,都在风里飘得正欢。军旗下,我心依然,滚烫如初,为了祖国的昌盛,家国的安全,如若战,我应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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