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马神菜,两杯人间酒
一盘马神菜,两杯人间酒
案头的马神菜又称马齿菜、五行草等,其茎肉质多汁,叶片肥厚呈倒卵形,花黄色,性寒味酸,归肝、大肠经,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止痢作用。
马神菜还带着水珠,是傍晚从菜市场挑的,嫩得能掐出汁来。按母亲传的法子,沸水焯过,过凉水拔去涩味,攥干时能摸到那层滑溜溜的粘液——这是它的性子,像老家灶台上的抹布,看着粗糙,却裹着日子的温度。
拌的时候,香油要沿着碗边淋,醋得是陈醋,蒜瓣拍碎了捣出香,最后撒把葱花,绿白红褐搅在一处,蒸腾的气里全是小时候的夏天。端上桌时,酒瓶“啵”地开了,琥珀色的酒液落进杯里,晃出细碎的光。
第一口酒下肚,舌尖先麻后暖,再夹一筷子马神菜,脆生生的,酸香裹着野菜的清苦,直往喉咙里钻。忽然就想起新兵连的夏夜,拉练到荒郊,炊事班在野地里架起锅,挖来的马齿苋没洗太净,带着点沙粒,就着军用水壶里的白酒分着喝。那时觉得苦,现在想起来,那点清苦里藏着的,是年轻的韧劲——太阳晒不死的马神菜,和晒黑了也不肯掉队的我们,原是一路货色。
后来回了家乡,日子渐渐丰润,酒桌上的菜换了又换,却总惦记这口野菜。老母亲在世时,总说“马神菜是救命的”,三年困难时期,地里的粮食不够,全靠它和榆钱、槐花填肚子。那时的拌法简单,就撒点盐,可嚼在嘴里,是活下去的甜。如今再吃,醋香里飘着的,是她站在灶台前的影子,是屋檐下晒着的旧时光。
前几日拌菜时没留神,碎渣堵了马桶,从夜里十点通到十二点。管道里的粘液缠在疏通器上,像扯不断的回忆。这野菜就是这样,性子执拗,连离开都要留个念想,正如人生里的那些故事,苦过、累过,最后都成了心上的痂,摸着糙,却护着最软的地方。
酒过三巡,窗外的路灯亮了,远处有车流声。夹一筷子马神菜,看它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忽然懂了——所谓人间,不过是一盘带着粘液的野菜,两杯暖人的酒,一些放不下的过往,和眼前这口踏实的滋味。
不管是在军营的月光下,还是家乡的屋檐下,马神菜就在那里,带着太阳晒不死的劲,带着母亲的手艺,带着日子里的清苦与甘甜。吃一口,喝一杯,看云卷云舒,听风来风去,便是最实在的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