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初雪
12月12日的清晨,是被雪撞开的窗。
燕赵大地的雪,从没有南方雪的矜持,却也带着几分清晨的温软。推开窗时,细碎的雪花正慢悠悠地荡下来,一片、两片、三片,分明得能数清,像天空抖落的梨花瓣。它们落在窗棂上,簌簌地积着,不一会儿就凝了一层薄玉,带着北方独有的爽利。
到了十点多钟,雪忽然醒了似的,瞬间掀开了漫天的白幕。细碎的雪粒扯成了绵密的雪丝,浩浩荡荡地飞舞起来,簌簌簌簌,像千万条银线从天穹垂落,落在地上沙沙作响,这声音裹着风,是雪吻过大地的宣言。几只麻雀扑棱着褐色的翅膀,在雪幕里穿梭,小爪子扒拉着院角的谷草垛,啄食着残留的谷粒,偶尔抖落一身雪沫,倒像是披了件毛茸茸的白斗篷。雪丝扑在脸颊上,带着清冽的凉,伸手去接,它们却在掌心里簌簌化了,留一汪润润的凉,把欢喜悄悄浸进心底。
地面早被雪染透了,湿乎乎的,却掩不住成片的白。墙角的枯草早被雪裹成了银条,砖缝里的青苔也盖了一层雪被,绿得愈发清亮。公路上的雪被车轮碾过,化作湿漉漉的水痕,却又被新雪迅速覆盖,白与黑交织着,像大地铺开的水墨画。远处的杨树林,枝桠上缀满了雪绒,光秃秃的枝干瞬间有了蓬松的暖意,像一群举着白灯笼的卫士,立在燕赵的旷野上。
我倚着窗,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五。等孩子们放学,看见这漫天雪幕,该是怎样的疯跑雀跃?他们会甩掉书包,在雪地里打滚、踩雪窝,会伸出舌头去接雪,会叽叽喳喳地喊着要堆一个顶天立地的雪人,再找一根玉米杆当胳膊。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盼一场雪,盼了整个冬天。雪落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成了撒欢的场子,冻红了手、冻麻了脚也不肯回家,非要把雪人堆得高高的,看着它在暮色里披着一身雪光,才算把冬天的欢喜攥牢。
爱雪,大抵是爱上了燕赵大地独有的冬日豪情。这里的雪,没有“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婉约,却有着“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阔。它落在眉间心上,是眷恋,是欢喜,是岁末最慷慨的馈赠。
雪还在簌簌地下着,麻雀的叽喳声浸在雪色里,软了几分。我听见时光在雪声里慢慢流淌,像一首安静又浩荡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