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赶路

2025年12月17日，上午十点半的高速路，车轮刚碾过冀鲁界碑，天上的云，就坠到了冀中平原的地界。

不是雾，是天上的云——一团一团蓬松的云，挣脱了天空的怀抱，沉甸甸落在地上，漫过护栏，漫过光秃秃的树桠，漫过疾驰的车流。仪表盘上的指针从120往下沉，最终停在60，再不敢往上抬。那些云团裹着我们，白蒙蒙的一片，连前车的尾灯都成了云霭里一粒昏黄的星子，忽明忽暗。

没有太阳，没有风，只有导航的声音在车厢里起落，像拽着一根细线，牵着我们在云堆里赶路。平日里熟悉的高速路，此刻成了藏在云里的迷宫，若没这根线，怕是要在白茫茫里迷了方向。两侧的冬树落尽了叶，墨色的枝桠刺破云团，像国画师挥毫时落下的几笔写意。云浓时，眼前只剩一片混沌的白，连车头前的路面都要与云融在一起；云淡时，远处的景物也依旧是朦胧的轮廓，没有清晰的线条，没有鲜明的色彩，整幅天地，就是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我们是走在卷中的旅人。

这份美，带着让人屏息的惊艳。仿佛闯进一场与云的捉迷藏，我们藏在云里，云也绕着我们，周身都是蓬松的柔软。可指尖攥着的方向盘，却悄悄沁出了薄汗——美是真的，险也是真的。变道时要反复确认后视镜里模糊的影子，会车时灯光刺破云团的刹那，心总会不由自主地往上提，生怕撞碎了这云做的梦境，也怕惊扰了藏在云里的风险。

原来世间最动人的景致，往往带着几分忐忑的悸动。恰如人生，总有几段路要在看不清前路的云霭中赶路，怀揣着激动与慌张，一步步摸索着往前。

云团锁着路面，也悄悄拉长了时光。直到十二点半，车轮碾过苏鲁界碑时，风终于慢悠悠地赶来。那些坠落在地上的云，像潮水般顺着风的方向缓缓退去，先是露出路边草尖的湿意，再是远处树影的轮廓，最后阳光终于从云缝里钻了出来，洒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映出细碎的光。

我踩稳油门，车速渐渐回升。回头望去，那片漫过冀鲁平原的云，已缩成了天边一抹淡淡的白。此刻才恍然惊觉，方才哪里是在雾里驾车，分明是踩着2025年末的云，走过了冀鲁苏三地的一段诗意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