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年一度白色芦荻铺满江岸的季节。各种水鸟和野鸭在江边不停地嬉戏着,听老人们讲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多少年没见到过了,他们这么说好多人都不信,可是也不尽然,自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每到夏天都会有一种恶臭或者说不出来的怪异气味,这种气味一直飘散到很远的地方,周边几个大点的村庄也都被那种气味裹挟着。那个时候江岸边的芦荻也会像现在一样,也生长得很旺盛,只不过芦荻的叶子每逢秋初都会出现白色的斑点,然后慢慢枯黄、烂掉。水鸟也有,只是没有现在的水鸟种类多,只知道那个时候这些水鸟也只是“路过”罢了,很少有现在这种成群结队的景状出现,也很少有现在的种类这么多,更别提各种鸟叫了。虽然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大人们都会拉着车到江岸边割芦荻,可是那时遇到的水鸟明显没有现在这么多,更别提野鸭等小动物了,偶尔碰见一只停留在芦荻枝头稍息的翠鸟,我都会踮着脚尖、拨开芦荻仔细去打量一番,然后等着大人们开着玩笑地说道:这孩子像没见到过水鸟似的。
如果说没有见到过翠鸟那是假的,就在村边的沟坎里就经常遇到过,可是鸟的种类也就那么几种,浑身翠绿色的这种鸟就是其中一种,因为少就显得珍贵,可是村里边的人们也会捕捉来做成标本,然后拿到城里还钱。那些五颜六色的水鸟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所以每逢收芦荻的时候,偶尔遇见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我也都会很奇怪地多瞅几眼,特别是翠鸟,翠绿色的羽毛在白色的芦荻枝头,更显一种美艳。这几年,像翠鸟这些有灵气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江面上那种刺鼻的气味也越来越少了,如今又见到了唐代诗人皇甫冉,其诗作《曾东游以诗寄之》中“惊风扫芦荻,翻浪连天白。”这种景象。站在高处低头俯瞰,白色的芦荻花,轻柔中带有一种刚劲、绵延不绝中更显天地之灵气。说也奇怪,这几年自从国家大力提倡爱护环境之后,加上山上那几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标语牌,自从树立在半山腰之后,我们这里的水鸟、野鸭、天鹅等等,还有哪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居然越来越多了起来。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村民们都会到江岸边,用镰刀割一些芦荻回来,可是这几年大家的生活水平得到大幅度提高之后,割芦荻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那些生长在江岸边的芦荻也就开始“泛滥”起来。
茫茫无涯的江岸两侧,自从被国家划定为湿地保护区之后,慕名而来的游客们也开始多了起来,周边的几个村子也开始做起了民宿生意,可是那些游客往往是来我们这观赏鸟类的,他们对芦荻和芦苇总是傻傻分不清。其实,如果说芦荻就是芦荻,这种说法在我们这个小地方还算说得过去,然而从根本上讲“芦”是“芦”,而“荻”则是“荻”,两者是有区别的,“芦”一般被人们称为“芦苇”,而“荻”却是单一的一种植物名称。就拿我们这的说辞,姑且用芦苇和芦荻两个称呼罢了,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们所开的“芦花”和“荻花”,芦花明显带有暗黄色,而荻花却更显一种洁白。两者还有一种区别,那就是芦苇要比芦荻高出许多,芦苇一般会有三四米高,而芦荻最高的也就两米。那些来我们这旅游的游客们,很多人拍完芦荻的照片之后,都会附上照片中的植物名称:“芦荻”,如果在我们这边把照片挂出来展览,村民们倒不会说什么,可是如果放在网上,乍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然而细心的人都会发现那些人拍摄的照片中,其实并不是芦荻,而是这种被称为“荻”的植物。距离我们这几十公里外的江边,他们那边的“芦荻”就真的是“芦荻”了,因为这两种植物是可以伴生的,那里江岸边的湿地上七成是“荻”三成“芦”,再沿江而上就会出现大面积的“芦竹”和“芒”这两种植物。
每次说到这几种植物,都会想起小时候和家人一起沿江而上时,帮着江边的人们收割芦苇、芦竹、荻、芒时的场景。大人们拿着镰刀忙个不停,我们就会坐在一个特制的木盆中,沿着江边捡拾野鸭蛋、野鸟蛋,然后要么拿回家炒菜吃,要么直接卖给那些商贩,他们买了去之后大多数是孵化和人工养殖,也有直接卖给城里大饭店的。那些野鸟蛋、野鸭蛋价格也挺贵。这样,每到这个秋初的季节,我就会嚷嚷着跟在大人们后面,一起到沿江两岸的湿地中玩耍。那个时候,我们这边的沿江两岸足有上百公里的距离,足有上千亩种的都是芦苇、芦竹、荻、芒这些植物。当人们把那些芦竹打捆、晾晒就会制作成凉席和手工艺制品,然后再沿江而上卖给城里人或者有需要的人家;而芦苇的用途更显高、大、上些,芦苇的叶子可以用来包粽子,芦杆用来搭窝棚,芦花可以用来做鞋;荻和芒的用途就显得有些委屈了,这两种植物放在一起很难分辨,可是用途又有很大差异,我们这边的“荻”大多数是用来做床垫、帘子和席子的,其实这倒不是“荻”的最大用处,小时候因为我们这边不太富裕,人们大多会采集一些嫩芽、嫩茎当成时令蔬菜炒菜吃,然后再配上几只野鸭蛋,鲜嫩爽口现在想起来就有点嘴馋。
这不马上就要到秋末了,江边这些村子的人们,虽然没有人再去收割芦荻了,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来到江边湿地割一些回家。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然后与天上的白云相互辉映,将清澈的江水夹在中间,再有一阵秋天的轻风吹过,别提多么漂亮了。可是自从几年前村里边的人们再也不去收割芦荻之后,这种景象就显得更加迷人了,村子里的老人所说的好几年没有见到过这种景象,的确也是值得推敲的,若不然置身在这湿地中间,你就会发现《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种场景就在你的眼前,像这种场景我小时候也很少见到过,特别是到了秋冬交替的时候,大多数芦荻是活不过冬天的,哪怕是到了秋初的时候,村民们也都会把嫩芦荻割回家做菜吃,到了冬天芦荻停止生长之后就只能见到湿地上那些孤零零的树桩了。可是,现在谁还想着吃那些东西,嫩芦荻虽然吃着脆爽可口,但是总觉着有一种苦涩的味道,除了那些来我们这旅游的人们偶尔吃上几次之外,我们这里的人们就很少有人再去吃这些东西了,毕竟用芦荻做出来的菜没有时令蔬菜和鸡鸭鱼肉吃着舒坦。
如今到了秋末冬初的时候,江岸边多了些写生的学生,的确老祖宗留下来的诗歌《诗经·蒹葭》为我们这边的景色增加了不少人情分。来我们这里写生或者旅游的人们或许会问:这样沿江而建的村落旁边为什么只有“芦荻”,而不见其他像芦苇、芦竹、芒、蒲苇等相属的植物?其实我们当地人也感到奇怪,我们对这个问题也进行过讨论,得出的结果可能会让大家失望,但是我们这个地方就生长这种植物,其他类似“芦苇、芦竹、芒、蒲苇等”到了我们这大多会活不过冬天,不知道为什么,一些植物专家们也曾做过调研,给出的答案可能与地理区域空间有关。据老一辈人讲,曾经我们这也引种过像芦竹、芦苇那样的能制作物件的植物,可是到了秋天叶子就会长斑然后芦秆就会生病,最后且能成片成片的倒下、烂掉。后来人们也不去人为干预了,任其自然发展,如此这般大自然为芦荻生长所提供的优越环境,倒成就了他们的生长特征,之后就出现了白居易《琵琶行》中:“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这种自然景观。
远处的山坡上一排排红艳艳的枫树,趁着江边湿地上连成片的“芦荻”,还有沿着江岸星星点点的村落,哪怕是现在想起来就有一种“思乡”的感觉。多年来我一直居无定所,在那样的村落中我也生活过几年,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偶尔闲暇的时候也会到曾经生活过的村落中走走,然而以前和现在进行对比,明显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触。有人说这种感觉是一种“恋乡”情节,可是生活过几年的地方能被称为“故乡”吗?显然不能,因为所谓的故乡其实是一个多维度概念,蕴含着很丰富的意味儿,故乡不仅仅是地理区域而且还是经常和长期生活的地方,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江南那片生长“荻芦”的地方如果用故乡这个概念来囊括,未免有些牵强。可是我对这里的荻芦情有独钟,不是不喜欢这个地方的人文风貌,而是寄托故乡情感的恰不是这里,当然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地方的。从小时候到现在也不知换过了多少个地方,我曾经在那里生活或者工作,每一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的特色,这不但是我国幅员辽阔,而是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所形成的人文特色,像我这样深深热爱着祖国大好河山每一寸土地的人们不在少数,可是到了秋天到了这个蒹葭苍苍的季节,不少人也会出现相同的烦恼吧!如果这是一种烦恼,倒不如说这是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若不然谁还会想起那些像“荻芦”一样的花花草草呢?
如今人们安居乐业,国内流动人口越来越多,加上高科技的迅猛发展,在我国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上,每一个角落都会有当地独特的精神内核和当地标志性动植物。可是每到这个季节我特别想念曾经陪伴我几年的“芦荻”,想念并不等同于思念,在那样的精神内核中,在那样相对比较贫困的年月中,一天三顿饭虽然能够勉强吃得饱,可是当站在高处俯瞰那一片片白色的接天蔽日自然景观时,这就像一顿超好的精神食粮填补着思想上的空白。如今每每想起白色“芦荻”连江岸的时候,也总会想起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这首诗,特别是这首诗中“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如今我们恰逢盛世,然而却依旧让人怀念那些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历史的脚步在不断地向前迈进,历史使命在不停地被我们高高举起任重而道远,刘禹锡在萧萧芦荻秋中发出了对朝代更迭的慨叹,如今我们站在这不是故乡而又恰似故乡的芦荻村落时,对这种秋末冬初的特殊际遇中,怎不能对岁月流逝而深感自责呢?面对生活在芦荻丛中那些中华攀雀、震旦雅雀、纯色鹪莺、文须雀等等各类鸟儿共鸣的声音,怎能不让人意境大开?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呢?
现如今,经过近些年在有关部门的领导下,社会各界对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进行了有效治理之后,人们能够在这些区域范围内安居乐业,那些年长者感觉到了环境的明显变化,更何况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后来者。多年前谁又能关心过环境变化呢?就是那样的漠不关心,间接导致了对美好愿景的遗忘,如今我们再重新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真可谓两种心态两种闲与愁。秋风萧萧芦荻声声,夹杂着对岁月的沉淀、对美好愿景的向往,我们再回到这里,看到蒹葭苍苍鸟儿飞翔的优美画面,且不提各种鸟儿发出的悦耳声响,哪怕是置身其中就有一种心灵被治愈的感觉。抛却以往的烦闷,忘却曾经的诸多不悦,回到大自然的怀抱中,让这种天街一般的秋天思绪,跟着百鸟鸣啼的声响,置身其中怎么不是一种享受?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是人们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结果,清澈的江水洁白如雪的芦荻花,说着是一种凄凉,可是内心的火热始终感觉不到这种“凄凉”在现在人们的直观感受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概念?不少古诗词中,每逢提及芦荻时总会出现不一样的凄凉之感,可是现如今只要置身在这芦荻丛中,任何人也不会感觉得到古人心中那种凄凉之感来,也许这就是时代变迁的结果,也许这就是新时代人们对芦荻的直观感受,像我这么有着这种感觉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不是吗!
不少人对“秋”之萧萧的感触颇多,枯黄的叶子慢慢飘落,芦荻也会随着季节的更替逐渐变得苍黄一片,可是如果认为这种时令交替是对自我生命的革新呢?没有“荻花秋瑟瑟”哪来初春“荻芦碧苍茫”,生活中我们且不能仅凭意识感触就去大胆判断事物的好与坏,也不能“管中窥豹”,更不能因为一个节点的意识形态而否定全过程的对与错。白茫茫一片,这是秋末冬初芦荻花开时的景象,置身荻芦丛中回味古人秋思之情不禁有些伤感起来,可是当站在高处、居高临下时这种荻花碧水连日月的又怎么让自己伤其感来。处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时代,人们对待不同事物的感受也是不同的,封建社会时期那些文人骚客们荻芦的秋思之感往往是一种悲凉的结果,可是现如今在我们所生活的环境中,特别是置身在荻芦丛中欣赏聆听百鸟啼鸣,那种内心自然愉悦之感着实似身临瑶池仙境一般,或者站在湿地岸边也总会有“荻芦花开枫林晚,不敢秋思与古人。”之感随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