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片落叶相逢

眨眼间，秋末冬初已至。金黄的叶片挣开枝丫的挽留，飘飘洒洒扑向大地，那份义无反顾的从容，竟让人望着望着便失了神——原来与一片落叶相逢，从来都藏着不期而遇的惊喜。

窸窸窣窣的坠响，是秋日最清越的天籁；摇摇坠坠的身姿，藏着自然轮回的暗语。向来偏爱北中国的四季分明，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光在轮回里刻下细碎感触，让每一次走走停停，都多了层耐人寻味的余韵。

操场边，一群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在上体育课，像极了枝头蹦跳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喧闹撞碎秋的清寂，把天地间衬得热热闹闹。并非我班里的学生，见我慢步踱着，便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扬着小手脆生生喊：“老师好！你看我这片叶子好看吗？”

确实好看。褪去盛夏的葱茏，洗尽尘嚣，卸下枝头的使命，一身澄黄坦荡扑向大地，本身就是一道动人心魄的风景。我笑着追问：“你们倒说说，它哪里好看呀？”“鼓鼓的，多饱满！”“一点不蔫巴，多精神！”“边缘整整齐齐的，多周正！”孩子们的理由直白又鲜活，叽叽喳喳数着叶片的好，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比枝头秋叶还要明媚几分。

“老师，你带手机啦！快拍照呀，把这些好看的瞬间都留下来！”扎马尾的小姑娘踮着脚，声音脆得像咬开一颗脆枣。我这才想起拍照这回事，目光却被一道铁栅栏轻轻拦住——它横在中间，便将我与这群少年隔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沉淀了岁月的成年，一边是盛着阳光的青春。

孩子们倒不把这栅栏当阻碍，转眼就寻到了缝隙。“老师，把手机给我，我来拍！”纤细的小手从缝隙里探进来，我便顺着缝隙把手机递了过去。听着她们在那边热烈商议：“拍我的！这片叶子像小巴掌，圆滚滚的！”稚嫩掌心托着圆润饱满的叶片，阳光斜斜洒下，叶脉纹路清晰可见，画面干净得像一帧未染尘埃的童话。

另一个女孩子举着语文书挤过来，脆声喊：“拍我！我夹了好多好多叶子！”话音未落，许是太过激动，指尖一抖，书里的落叶哗啦啦洒了一地，恰似一场突如其来的迷你落叶雨。“哎呀！我攒了好久的！”她跺着脚嗔怪，脸颊涨得通红，周围的女孩子却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顺着风飘得老远，撞在叶尖上簌簌作响。还好有个姑娘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她们七手八脚挑出最周正的几片，满把攥着凑近镜头，叶片的澄黄与掌心的嫩白相映，每一帧都是定格的唯美。

“拍她！拍她！”不知是谁起了头，一阵起哄声里，一个女孩子红着脸举起一片硕大的落叶，遮了半边脸，只露出弯成月牙的眼角和抿起的唇角，半羞半笑的模样，美得让人心头一软。落叶再宽，也遮不住那份蓬勃的青春气。被起哄的姑娘越发娇羞，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知不觉笑出了声——一口白牙衬着两颗俏皮的小虎牙，瞬间就明媚了整个深秋的天！这笑容像带着暖意的风，悄悄传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我也忍不住跟着轻笑，心头的暖意漫开来，悄悄驱散了秋末的微凉。

原来，在十一月的深秋里，与一片落叶邂逅，与一群明媚少年相逢，便是岁月最妥帖的馈赠，是藏在寻常日子里，最真切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