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州秋香
秋天在端州落脚,像一位老友,携一袖清风,推开西江边的晨雾。星湖的水面泛着碎银,芦苇低语,诉说旧年的故事。晨光里,七星岩的石阶还带着露水的凉意,我踏着步子,闻到桂香与菊香交织的秋意,像奶奶端来的那碗热粥,暖得让人想把光阴都揉进碗里……
巷子里,鸡蛋花的甜香混着裹蒸粽的糯香,钻进鼻息,像儿时香园的薄荷与紫苏香,唤醒记忆的褶边。那年,我们围着李子树,用红砖筑起“香园”,薄荷匍匐路边,紫苏高扬清香,风一吹,满园都是夏日的宣言。如今,香园不在,石梯旁却冒出几丛嫩绿的薄荷,像老友归来,带着熟悉的清凉。它不言不语,却像农家手里的茶罐,盛满对抗酷暑的底气……
奶奶曾说,秋天要藏些暖意,备战冬寒。她如端砚磨墨的手指,沾着田埂的泥色,递来一碗粥,热气里藏着端州的秋韵。市场上的柚子堆成小山,皮非常薄,剖开是橘黄的月光。中秋期间,孩子们提着灯笼跑过八卦村的灰雕门楼,笑声溅起护塘的水花,像薄荷茶的清香,沁入心脾。老人坐在门槛,剥柚子的手慢悠悠,像在剥开岁月的账本……
在砚都文化村的秋光中,端砚显得更为沉稳。老师傅在灯下试石,墨香不刺鼻,像秋夜的微光,照亮一叠粤路纸上的书札。有人挑砚,抚纹如读家谱;有人研墨,为秋天的诗画做序。端砚不语,却像端州的秋,守住一方沉静,任世事喧嚣。我常端一杯薄荷红茶,倚窗听风,茶色从滇红渐变成琥珀,入口清凉,鼻息间是草本的幽香,仿佛连心头的燥热都被洗去……
记得那年夏日,姨婆因中暑倒在菜地里,奶奶端来薄荷茶,一碗碗灌下,救回一口气。那一刻,薄荷不仅是草,更是乡人抗争酷暑的信念。如今秋来,薄荷依旧在石梯旁摇曳,像在诉说:生命顽强如草,野火烧不尽,秋风吹又生。端州的秋,不止是丰收的柚子与稻谷,更是这草本的倔强,是砚墨的温润,是巷道里一声声笑语的归拢……
夜深,星湖的月光躺在水面,细碎如诗。我提笔,蘸着端砚的墨,写下薄荷的清香与秋天的念想。端州不只有季节的更替,还有奶奶的粥、农人的汗、砚台的光——它们如薄荷茶的凉意,提醒我慢下来,品一口秋香,藏一季温暖。这秋,是端州的,也是我们的,浓得像茶,淡得像风,沉静得让人想一辈子赖在这片光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