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天色阴沉,飘起了细雨。我打着伞,沿着大学城南路慢慢走,去接外孙放学。雨点轻轻敲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滑落。路旁的树被雨水洗得发亮,绿意清新。风一吹,叶子轻轻摇曳,仿佛不太情愿淋这场凉丝丝的秋雨。
忽然,身后传来“加油,加油”的喊声。我回头一看,一位老人正吃力地拉着一辆木板车上坡。车上废品堆得老高——纸板、塑料瓶,被雨打湿后,显得更加沉重。老人约莫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浑身湿透,背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绳子深深勒进他的肩膀,每迈一步,都格外艰难。车后面还有个系花围裙的大姐,也在使劲推。雨水从她脸上不断滑落,她也顾不上擦。原来这段路正在抢修下水道,碎石子很多,轮子陷进坑里,怎么也出不来。
我赶紧把伞递给外孙,让他在路边树下等我,自己转身跑到车后帮忙推。三人一齐用力,车子终于动了,缓缓爬上了坡。到了平路,我悄悄松手,转身要走。
“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花围裙大姐追上来对我说。聊起来才知道,她是前面路口面馆的老板,和拉车老人并不相识。老人姓钟,和老伴常在这一带收废品。今天他独自拉车,卡在公路陡坡上,大姐是特意从店里跑出来帮他的。她说这段路坡陡难行,已经帮过老人好几回。
我听了,心里微微一动,一些旧事也跟着浮上心头。
小时候在生产队,各家分到的红苕藤都要自己背回去。有一天天色将晚,我背着一大筐红苕藤走到一条堰沟边。左脚迈过去了,右脚却沉得抬不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幸好三伯路过,一把将我拉了过去。天太暗,我没看清他的脸,但他那只结实有力的手,我至今还记得。
还有一次,我去涪陵城买蜂窝煤,坐船到石沱,再转客车回家。司机很凶,非要我把煤筐搬到车顶货架上去。第一筐我勉强举上去了,第二筐却怎么也举不动,在半空摇摇欲坠。突然一个戴黑帽的男人爬上来,伸手帮我托了一把。煤筐放稳后,我正要道谢,他已经下车走进人群,只剩一顶黑帽晃了几下,便看不见了。
在石沱镇大山村扶贫的时候,一天上午,刚下过雨,路特别滑。我给贫困户老张送鸡饲料,车陷进了路边沟里。正着急,几个村民路过,二话不说就一起来推。泥浆溅了一身,他们只笑笑说:“顺手的事。”车推出来后,他们摆摆手就走了,背影渐渐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
“您慢走,我儿子来接我了。我们还要去康居西城拉面粉……我代老人家再谢谢您,今天真是多亏您搭这一把手。”一辆灰色面包车停到我们面前,大姐边说边上了车。车窗摇上,车慢慢开远,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我回到树下,外孙抬头问我:“外公,什么是搭把手呀?”我摸摸他的头,说:“就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伸手帮一下。”外孙点点头,像是明白了:“哦,那我以后也要给别人搭把手。”我笑了,伸出右手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雨渐渐小了,天边微微亮起来。伞下的世界虽然不大,却因为孩子这句话,一下子变得宽阔明亮。
“搭把手”虽然简单,却最温暖。谁都有难的时候,伸一把手,出一点力,就能帮人跨过沟坎。这样的帮助,对自己是举手之劳,对别人却可能照亮黑夜、温暖寒冬。生活不易,但我们都在努力。只要还有人愿意“搭把手”,这人间就值得好好走下去。
雨停了,西边天上露出霞光。外孙的小手软软地窝在我手心里。我知道,“搭把手”的这份心意,已经悄悄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