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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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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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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场摄友

  六月底,天气刚热起来,我和老伴就收拾行李,开车去了丰都南天湖。我们住在三抚林场附近的绿林山庄。早就听说这片林场不一般,海拔有一千六百米,云杉高耸入云,四季分明,九成四的地都被森林覆盖,是渝东有名的天然氧吧。

  安顿下来后,日子就像林间的小溪,安静缓慢地流淌。每天清早,我们从山庄出发,顺着左边那条宽敞的沥青路往林场里走,快到中午才返回。傍晚再换右边那条路散步,总要等到天色暗下来才回。走多了,连路边哪棵树长得特别、哪块石头坐着舒服,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山里的清晨,是被鸟鸣唤醒的。那声音清脆,带着露水的凉意。常走的那条沥青路,干净又宽敞,弯弯曲曲通向林子深处。路两边的云杉笔直挺拔,像沉默的哨兵。空气里有种好闻的味道,深吸一口,连日来在城里积攒的浊气,好像都被洗掉了。老伴常说,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想:这不像在做一场绿莹莹的、清凉的梦吗?

  时间久了,路上也认得几张熟面孔,都是来这儿避暑的。后来,因为都喜欢拍照,就和老曹、老李、小邱、小陶几位熟了起来。我们还建了个群,名字直白,就叫“林场摄友”。老曹年纪最大,戴一顶蓝色太阳帽,我们都叫他“帽子大哥”。他话不多,可一聊摄影,眼里就放光。听说五十年前,他的照片就上过报纸,在我们这群半路出家的人听来,简直像传奇。

  那天傍晚,霞光很美,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暖暖的。老曹忽然提议:“明早去慈姑山拍日出吧,五点五十,观景台见。”大家一听都兴奋起来。最爱穿裙子的小陶,我们喊她“裙子妹”,连声说:“走的时候群里喊一声啊,我没回就打电话,千万别把我落下了!”那样子,真像个怕错过春游的小孩。

  第二天,我醒得特别早。窗外还是一片墨黑,只有远山的轮廓隐约可见,像巨兽沉睡的脊背。我挎上相机匆匆赶去,心想自己肯定是第一个。谁知到了观景台,小邱已经在那儿了,正低头玩弄着手中的照相机。见我来了,他腼腆一笑:“我跟大家学摄影,不敢迟到。”这孩子,总是这么认真。

  没多久,人都到齐了。老曹给我们讲了些拍日出的技巧,什么光圈、快门,还帮我们选好位置。离日出还有一会儿,天地间一片安静,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小陶闲不住,竟在栏杆边轻轻哼着歌转起圈来,裙摆飘飘,给这庄严的时刻添了一抹活泼。老曹则像个临战的将军,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上,默默望着东方,不知在想什么。老李是写诗的,心细,正用软布仔细擦着镜头,像在擦拭一句珍贵的诗。我一会儿望望天边渐渐泛起的淡淡红晕,一会儿看看手机时间,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小邱一直端着相机,对着天空,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老曹说得没错,日出前,天色会从墨黑变成宝蓝,接着蓝色变淡,成了鱼肚灰。然后,东方那一线,就像少女害羞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红。那粉红慢慢晕开,越来越浓,变成了胭脂,又成了橘红。

  “注意了!”老曹低声提醒。

  我们立刻各自站好位置。就在那一瞬间,山脊线上猛地跳出一个金色的小点,小得像针尖,却亮得刺眼。也就在这一刻,万道金光洒了下来,像谁打翻了一瓶流动的黄金。山峦、树木、我们的脸,都浸在这片辉煌里。四下安静极了,只听见一片“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清脆地响着,像是在回应这天地间最壮丽的问候。

  晚上,我们照例聚在一起。老曹把每个人拍的照片投在墙上,一一点评。他说我拍得稳,小邱拍得有灵气,又说老李和小陶的手还有点抖。小邱听到表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真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老曹又教了我们一些技巧,鼓励大家继续拍。从那以后,我们天天约着早起拍日出。老李还即兴作了首现代诗《观南天湖日出》,念给我们听。

  一周后的晚上,老曹再次点评了我们的照片,还特别表扬了进步最大的小邱和小陶。最后,老曹看了看大家说:“拍照不是一两天就能拍好的,得多拍多练。从明天起,我们去拍夕阳和晚霞。”

  散会时,夜已深了。山风格外爽凉,带着草木的清香。我们走在回山庄的小路上,抬头看,满天的星星,亮得像被泉水洗过一样。老伴在我身边轻声说:“这日子真好。”

  是啊,真好。在这远离尘嚣的山林里,日子仿佛回到了它最初的样子,简单,干净,充满朴素的欢喜。这欢喜,是晨光与暮色,是鸟鸣与清风,更是这些因共同爱好而聚在一起的可爱的人。我想,许多年后,我依然会记得这个夏天,记得这个星光洒满肩头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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