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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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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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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号

晨雾尚未散尽,岳母捏着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踏着潮湿的村路往镇上去。纸上那串用圆珠笔认真写下的一行号码,是她的手机号,用了好多年了,却是头一回亲手写。

移动营业厅里的小陈接过纸片,麻利地操作着,不出两分钟便抬头笑道:“孃孃,电话费充好了,还找你50元。”岳母应声,将找回的钱仔细叠好,心里踏实得像揣了个暖手炉。

可这暖意到家就凉了。她试着拨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提示:“您的电话已欠费……”她愣了愣,宽慰自己:兴许是系统还没更新。于是整个下午,她忙着手洗衣服、打扫卫生、收拾碗柜,隔一会儿便按亮那个老旧的手机屏幕,像在等一封迟来的信。

天色暗下来时,她坐不住了。一遍、两遍、十遍……每次都是那个声音。灯下,她盯着手机,心里的期盼渐渐成了怀疑,又发酵成一股闷气。“年轻人看着挺老实,怎么这样办事?”她一晚上没睡踏实,梦里尽是似笑非笑的脸。

第二天店门刚开一条缝,岳母就闪了进去。“小伙子,你怎么能这样?”话冲出口,带着一整夜积攒的委屈。小陈被问得一愣,直到看见她放在柜台上的手机才明白过来。他试了试,眉头也皱紧了,转身查记录,也显示充值成功。他赶忙又拉开抽屉翻找,终于找到了那张还未丢掉的作业纸:“孃孃,您看,我是照着你写的这个电话号码充的。”

岳母接过有点皱的纸。没错,是自己撕的那张,蓝色圆珠笔的字迹,确实也是自己写的。可当她一个个数字默念过去,心猛地一沉——中间那个“7”,竟写成了“1”。像有什么在胃里拧了个结,她脸上顿时发烫,声音低了下去:“是我写错了……怪我。”

小陈松了口气,摆摆手说没事,又问要不要试着联系对方退钱。岳母摇摇头,从衣包里拿出50元纸币:“算了,上哪儿找去?就当丢了吧,再给我充上。”小陈帮岳母充好了电话费,还是拨了那个错号,打了两次都无法接通。

中午我和妻子回去看她,岳母正坐在藤椅里生自己的闷气。问清原因后,妻子安慰道:“破财消灾,就当请不知名的人吃了顿饭。”我听了不甘心,拿过手机又拨打了几次,但依然不通。晚上我们做了一桌好菜,热热闹闹的,岳母的脸上才见了笑意。两杯白酒下肚,不知怎的我又想起那串号码,顺手一拨,嘿嘿,这回居然打通了。

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听我说明情况,他“哎呀”一声:“我今天在地下仓库搬货,信号断断续续的……真不好意思。”他问是微信退还是充话费。我们选了后者。可左等右等,短信迟迟不来。再打过去,关机了。

妻子抿嘴一笑,指尖点点我的酒杯:“看吧,你想得太简单了。他如果真的退了钱,我罚自己一杯;他如果没退钱——”她有意拖长声音,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那可得你喝。”

我心里打起鼓来,连拨三次都是关机。正要认输去端酒杯,岳母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我赶忙拿过手机一看,正是那个号码。男人的声音带着歉意:“刚才手机没电了,充上电赶紧给您充了,收到了吗?”几乎同时,“叮”的一声轻响,充值成功的短信跳了出来。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把满满一杯酒推回妻子面前:“端稳了,这杯该你喝!”妻子愣了两秒,摇头笑了,举杯时轻轻说道:“这世上……到底还是有好人的。”说罢一饮而尽。

窗外,初冬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可屋里暖暖的灯光裹着说笑声,一阵阵飘出去,融进清冷的夜空里,飘得很远。那声音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定了,像一粒终于触到土壤的种子,安静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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