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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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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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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节节草

朋友圈里一段关于节节草的视频,像颗小石子忽然投进记忆的池塘,漾开一圈圈涟漪。我的童年,就这么从水波里慢慢浮现,那是一个被各种野草轻轻包围的故乡。

  在我们乡下孩子的眼里,野草从来不只是草。它们是能嚼在嘴里的酸甜,是揣进兜里的零食,是随手可得的玩具,也是大自然偷偷塞给我们、没写进书里的童话。而在这么多草里,节节草是最特别的那一种。

  它总爱生长在水边、田埂旁或沟渠岸上,一丛丛,清瘦笔挺。远远看去,真像谁随手插下的一把绿棍子,疏疏的,淡淡的。走近才看清它的妙处:茎是一节一节的,节节向上,匀称又精神,活像竹子的微缩版,秀气得很。所以老家的人也管它叫“竹节草”。它浑身不长一片叶子,光溜溜的,就靠一身青翠的筋骨,直挺挺站着。茎底有时冒一圈细短的枝,毛茸茸的,像给这根绿竿子打了个结。

  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去滚龙溪、毛家沟、伍家塘、白雁河那些水边找它。孩子们眼光也挑,总要选最高、最直、颜色最润的那一根,像选小兵一样。轻轻一折,“啪”一声脆响,一节完整的绿棍子就到手了。那是我们最趁手的玩具:能当指挥棒,在夏天的风里挥舞;能当宝剑,和伙伴嘻嘻哈哈比划;还能当“军号”,在山坡“打仗”时吹冲锋。大哥常带几根长长的回家,放在旧木桌上,耐心拆成一节、两节、三节……这些青青的小段,就成了我们最早学数数的工具,连加减乘除都仿佛沾着田野的清气。那清脆的分离声,到现在还像拨算盘珠子似的,响在记忆里。

   大人看它,却是另一番实际和温情。村里的陈木匠和魏木匠最珍惜这野草。他们说,节节草那看似光滑的秆子,节疤处其实有细细的绒毛和韧劲,是老天爷赏的天然砂纸。一有空,他们就采一大把带回家,晒得半干,拿来细细打磨新做的木器边角。被这绿草磨过的地方,木纹会变得特别柔顺光滑,仿佛所有毛糙都被抚平了,只留下温润的时光痕迹。我常蹲在一边看,看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怎么和这柔韧的野草一起,把粗砺磨成细腻,让新做的物件也透着传统的智慧。空气里,木屑的香混着草汁淡淡的涩,那就是故乡手艺的味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诗里写的虽是原上草,可节节草那股倔劲,又何尝不是这样?它的生命力,全藏在看不见的泥土下面。根是黑褐色的,弯弯绕绕,长满密密的须,紧紧抓着地,默不作声地生长。所以哪怕秆子被折了,雨水一唤、日头一照,新的绿枝又会倔强地冒出来。它那么平常,田边水岸处处能见;却又那么坚韧,像是水汽凝成的印记,也是大地自己生长的模样。

  视频里的节节草,在风里轻轻晃动。我透过屏幕,好像又握住了童年那根最直的“绿棍子”,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清凉。它一节连着一节,串起来的是回不去的夏天,是池塘边的蛙鸣,是伙伴爽朗的笑声,是老木匠屋里洒满阳光、飘着刨花的下午……它不再只是一株草,而是一段岁月的刻度,一把打开故乡门的、青绿色的钥匙。

  故乡很远了,童年也早过去了。可每次想起节节草,我就觉得,我的根,也早和它一样,长出无数细密的须,深深扎进了那片湿润温厚的泥土里,再也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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