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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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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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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家猪的旧事

诗曰:猪为六畜首,农乃百业基。又曰:猪拱门如意,鸡鸣岁吉祥。从这两首对联诗眼中领会到,猪有两层寓意,一是农家宝,二是预兆丰年吉祥之喜。

亘古通今,家养猪,宰了又养,养了又宰。记得60--70年代,家乡一带,养猪盛行一时。屋前屋后,林林列列,筑起猪栏(猪圈)。围着矩形的土墙,盖起人字型的稻草房,也有封闭的一层瓦房算高档了。倘若你在村落漫步,到圈边,细听那阵阵猪的“哼哼嗯嗯”声,似乎对你诉说,抑或向你讨一点吃。那时,你会为猪体壮点赞,会为猪膘肥羡慕。

猪栏头是女人天下。每日三四趟往返,喂送猪食。烧劣级的番薯丝和烂菜,加入少许米糖麸皮。若是猪食太硬的,再注一些滔米水。她们爱听猪吃食的“喳喳哒哒”声,最讨厌的是,猪不肯吃食,或把猪槽里的食物拱到外面。这些猪的毛刺棱棱的,瘦得马架架的。

急性的女人就连连怒骂:“夹活滚夹活滚。”意思骂猪快死,其实心里也不愿见到的。性和的女人就像大人哄小孩喂饭一样,吐出都是安慰的,比如“赶紧吃”或“你这个懒猪,不吃,食会着凉。”诸多之类的暖心话!

一般地,每户一年只捉一头猪崽饲养。可爱的猪崽,白乎乎的,黑黝黝的,整天无所事事地在村间晃悠,用嘴巴唇东拱西嗅,自言自语地发出:“哼哼唧唧。”好似呼吁它的妈妈,好似寻觅它的主人在哪。

悠悠白云底下的村庄,清清河水在流淌。偶尔飘来若隐若现的曼妙笛声:劁猪劁,一天劁九头,九天无猪劁。这清脆悦耳的独特的广告语声,分明督促有猪崽的赶紧来结扎。 劁猪老司很有神气。手夹长柄雨伞,腰间挂着皮制的小盒,如军用手枪盒,里面放结扎刀,摇曳着,嘴里吹着发黄的笛子,专门盯视那些蹦蹦跳跳、温顺憨厚的雌性猪崽。因为雄性的生下来就结扎了。老司眼开手紧地去捕捉,脚跪着猪头。那猪崽嚎啕大哭,“哼嗯一一哼嗯”声,令人凄惨。转瞬,割出了一颗卵巢,血淋淋的,然后用菜油和盐涂一下肚皮,算了事啦。那笛声的动听旋律又响起,渐渐地消失在空中。

猪栏头里的重活儿大都落在男人的头上。一场台风过后,风刮翻了猪舍上的稻草,风吹塌了墙壁,水淹没了栏舍。乡亲们,头顶着天,脚踏着地,咬咬牙而不惋言。为了尽快使猪归“栏”,不让它到处东撞西蹿,践踏庄稼,破坏墙角。男人们戴笠的,赤膊的,穿雨衣的。女人们,吆喝猪能听懂的话音:“暖一一暖”。在夜里抬举灯笼照亮自个男人干活。修修补补,排水挖沟的自救场面,自然而然地铺开,东家来帮忙西家来关注外逃的猪。酽酽的乡风,浓浓的乡情,在家乡,拂面滋润着。

“耙栏”,就是把猪粪挑到圈外的农活。生产队分配人员落户,一二天耙好,便于集中堆在晒谷场发酵。待到春暖花开时,翻开暴晒,散发一股浓郁香味。那香那味,常常牵动我的灵魂,萦绕于梦中。耙一次“栏”,矛盾多多。猪粪中有的稻草末多一些,有的干燥,有的水漉漉,甚至有的倒入垃圾加重。虽然得到队长暂时化解,也难以开导那些吃亏的人。

清澈明净的河水,绿莹莹的水浮莲的清香弥散着。男人划船采取水浮莲,用扁担剁细,或让机器粉碎,贮藏在猪栏头里。春去夏来,村庄里的生活节奏宛如一首轻歌一段曼舞,是那样舒缓是那样自在。

养了八九十个月,该翻一翻皇历挑挑日子出卖给食品公司了。掌秤人很吃香。他耳朵夹着,口里叼着,手里拿着,全是烟,别人送的。那难闻的血腥味的宰猪场里满盈着人们的议论:你家猪“水草”折多少,他家猪多少斤。由于规定,净重超过120斤为标准,有50斤饲料奖励,肉价五六角一斤。因此,人们特别关心猪的事。一头猪多者有二百元左右可观收入,基本解决了一年零零碎碎的费用。若在夏季遇到猪瘟,乡人都是提心吊胆地请医问药。

那个年代,人民思想单纯争进步,比赛项目格外多。比如,民兵拆枪搭枪打靶比赛,学校组织拾猪粪比赛,还有食品公司的杀猪也比赛。十几个杀猪客,每人备有二个人鼎力相助,提、捆、割、披皮和分化内脏等环环扣紧。尤其是白刀进红刀出,殷红的鲜血汩汩流淌。十几头猪的嚎啕声汇聚一片,响彻云霄。够惨够悲壮。路过的拜佛阿婆喃喃自语;“阿弥勒佛,罪过罪过!”

进入八十年代时,国家取消了派购任务,农家养猪,可自由买卖,自由杀吃。每逢凌晨时分,人还在酣睡,被猪哭泣声所惊醒,倾听猪最后断气的“嗯嗯”余音,想到猪四脚抖动伸张笔直的一命归天的情景。是的,乡村的凌晨有二种声音异常扰人,一种是鞭炮声,二是猪哭声。每每想起,每每为之感叹。白天,邻居就送来一碗滚烫的猪血杂,放点猪肠皮肉大蒜,那香那味至今犹如回味无穷。

那年腊月一个夜晚,也许被吵醒。我从朦胧中咚咚走下楼梯,责问我父母亲吃什么。那时,我嘴馋心急,以为你们没好好照顾我,一怒打开新制的菜柜门,用力一甩,漂亮的一爿门掉下来。父亲见状,怒气冲冲地扯着我一只脚,把我头朝下,悬在空中,大骂:“你这儿败家子。”母亲来劝阻,停息了一场不该发生的风波。原来,他们忙了一天活儿,品尝一下自家养的猪的内杂,喝几口白眼烧。我家养的猪虽然换来一二百元,全部交给生产队,有时还不够,替补“分红负亏”。因为我家只有父亲一个劳力,其余人都是吃队里的口粮。再说,父母拉扯我们兄弟姐妹长大,那时还第一次办点家具就被我砸坏,他当然心情不好过骂我,后来,我总是愧疚我父母亲。

家乡人们,不知从哪个朝代起就把猪称“喃豷”发音。我带着凝问咨询会懂点温州俚语的人,猪的俚语如何写,他们都是摇摇头说不会,可我认为既然古人把猪的俚语叫到如今,总有来历的。不负有心人,我无意间明白“喃豷与暖依”音近的意思,温暖和依靠。所以啊,家乡人把喃豷称“暖依”那么亲昵!

原刊《温州文学》2013年春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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