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六十年代出生于温州瑞安飞云江下游畔的。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河里或水渎里的水蛇经常遇见,不过,之前的水蛇也很多,大人们都这样说。近来有时候,我梦见水蛇咬我,挣揣着想逃遁,可气喘呼呼冒了汗,惊醒了。我打开手机去百度,周公解梦说:梦见被蛇咬有可能多种因素,一是近期压力重;二是有发财之兆;三是恋爱不顺云云。每次,我都半信半疑地回忆起夜里梦见被蛇咬的经过,甚至每个细节都不放过,都做认真思考、反思,为何水蛇咬我?
水蛇是游蛇科水蛇属的一员,俗名叫泥蛇等,适合它的生活的最大海拔上限约320米。它的体肉富有EPA成份,这是蛇油的主要成份之一。中国水蛇也有“三有”保护动物,指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体重150克以上,最大750克左右。长度50~70cm左右,外观看起来头小肚大,体背面呈现暗灰棕色,而且还长有不规则的黑点,腹部呈现淡黄色也长有黑斑,其尾部则稍显的扁一些。
水蛇是古老动物,东汉杨孚《异物志》曰:朱厓有水蛇、鲸鱼出合浦,长二三尺,背上有甲。意思就是说,广东那边朱厓有水蛇与鲸鱼出现在码头边,水蛇长二三尺,背上有鳞甲。
也许与我小时候有关吧。过去,水蛇喜欢在水埠头憩息,因为这里有它吃的东西,比如洗碗洗锅洗菜,会掉下的食物。螺蛳也爱这里的石头缝里粘附,等待食物,白鲦、鲫鱼也成群结队游来,抢着吃食物,我们在岸上赶也赶不去。我时常用苍蝇当诱饵钓白鲦,有时钓住水蛇,一条约一尺长的水蛇,缠绕鱼线,使线打转成结。为了尽快脱离水蛇,唯一办法把它打死或踩死。若是直接把它卸下,心里总是产生惧怕的滋味,它会咬人的。屡屡鱼线弄断了,弯曲钓钩被拉直了。一条死水蛇,流出血躺在水埠头吓倒一些妇人。她们会谩骂我们。
水蛇躲在水埠头的石缝里。人无洗东西时,它们伸出头,露出水面,一对眼睛东张西望,一对触须像时而伸,时而缩,静听,还带点呼呼声音。有时,不只一条,大的小的,挺多的,十来条水蛇排着队等吃什么。水蛇有时咬着白鲦、鲫鱼,那条鱼在它嘴里挣扎着。鉴于,石缝里螺蛳,水蛇是否爱吃,那就不知了,迄今,我还没亲眼看见。水蛇,吃饱了静卧不动。它攻击对方,头放扁而平,迅猛用力咬着对方。它逃遁时,吐出肚子里食物,这样轻松上阵,游得快,有时肛门腺喷出一缕难闻的气味。
特别在夕阳西下,水蛇头伸出水面成倒影,随着夜幕笼罩河面时,蛇的头影逐渐消失。现在,我想起来真像达芬奇所说:阴影是光明的减弱,也是黑暗的减弱。阴影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还有,晚霞光芒射到水中,水蛇的游动,像女人的S型腰,祖先留下的叫“水蛇腰”。其有两种意思,一是“水蛇腰”是腰椎向前面弯曲而产生的一种脊柱变形。二是民间常以“水蛇腰”来说一个人日常生活中表现出“含胸拔背”且腰肢扭转的姿态,也借“水蛇腰”来比喻女子婀娜多姿的身段。现在,不提倡“水蛇腰”来形容女子好身段,而是称呼为长腿蜂腰来形容女子身材娉婷。
我站在岸上,起初用小石子砸或茅竹簛抽,水蛇缩下头伏在水下石缝里。有时候,我撮着用绳子打个活动的圆圈结,蹑手蹑脚地靠近它,想套住它的脖子。套不准,或者被蛇早发现,它就缩下,若套住了,蛇就被拉出。其后,我胆子越来越大,学着大人样子用一只手握住水蛇的脖子,把水蛇从水下拉到水上,给鸭子当饲料。有第一次成功,第二第三次就不惧怕了。觉得捉水蛇是一件快乐的事,别人不敢,我敢,而且很轻松。
农历七八月,正逄干旱时,河水急剧下降,水蛇躲在石缝洞深处的泥土里,很少出去。台风一来,雨大,河里的水位顷刻上升,有时水满到稻坛、门口石阶,整个村庄处在汪洋大海之中一样,水埠头不见了。这时候,白鲦、鲤鱼、鳙鱼、鲫鱼等游到庭院、稻坛等岸上,水蛇也赶来,以正弦波的曲线姿态在水面游移,吓唬小孩、大人,特别使妇人叫皇天而拚命逃避。有的水蛇比较聪明,为了隐藏,避在浸水墙脚的石缝里,伸出头,守候猎物。这会,我用手去紧握它脖子也点难度,边沿是墙,有碍于握手动作。以是,我想出来一种办法,取家里的灶堂里的火钳。用火钳拔出水蛇,它缠着火钳几圈。我与同伴将它在灶堂里烤,水蛇发出吱吱声,同时散放出一丝丝膻腥与焦味。那时候,我听大人所说广东那边有吃蛇的习惯,挖块水蛇肉放入嘴里,尝尝味道,觉得味道怪怪的,与平时吃到食物完全不一样,有点恶心,当场吐了一口。从此,不敢吃蛇肉。后来,母亲知道我吃蛇肉的事,她骂我批评我,并教育我说,罪过挴呀(意思说对不起佛祖,愿谅孩子而已),恳求阿弥陀佛保佑。
在我国南方沿海地区还有用水蛇进行煮了粉而食的习惯。我小时候也有听说过,水蛇是制造味精等食用的,还有水蛇与稀饭一起煮,抖一下熟透了水蛇,其肉掉下,剩下蛇骨舍去,是一顿鲜美之餐。
有许多人还认为水蛇可以治疗风湿疼痛,所以大量捕捉销售,而且近年来由于稻田里大量试用农药和化肥,也导致水蛇中毒身亡或者吞食到己中毒的猎物而丧命。在加上大量农田河泊被开放建设,水蛇的栖息地也日益减少。
秋天,是成熟期,水蛇也不例外。某一天,我跟着父亲在稻田里耘田,不小心被一条水蛇咬了一口,手指鲜血渗出,看着四五个水蛇的齿痕,虽说被水蛇咬的无毒,但总不放心,便用力把蛇痕里的血挤压外。激怒了我,我就把它在田埂上甩了几下,蛇肚破了,其里面的蛇仔在蠕动。那时期,稻田里的水蛇每每亲睹。黄鳝或水蛇若是被淤泥涂抹,黑乎乎的,在游动。我很难辨别,等它们露出真相,快活地去捉黄鳝,要是水蛇的话,便不理它。人们怕水蛇怕到什么程度,不好说,但有一个事实:四五月,稻田里有许多黄鳝,有的用长筒竹篓放入田埂边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走收集,打开篓盖,若是水蛇、黄鳝在一起,主人吓了惨叫,怕被水蛇咬,就把它放生。乃至在河里掠水浮莲给猪当饲料时,一翻开一丛水浮莲下面游动着一条或者好几条水蛇,我们赶着水蛇,才放心。
还有一个水蛇怪现象,原平阳鸣山村村书记陈焕浦老人对我说,阿彬,水蛇开会,你看过?我说,没有。他说,四五月,大约一分田全是水蛇,约占六十六平方米面积,稻田的水被搅浊了,不知从哪里爬来。村里还有人说,这是水蛇聚会,如果当时看见丢几张红纸或红帖,你一定会发大财。这是村人的话,不必相信发财的,但它们聚汇一起,倒还是专门研究蛇类专家的事。
前来,有一次,端午节前夕,生产队在涂园采集一捆捆蚕豆(佛豆),堆积如山在稻坛上。家家户户,不管老少,自带凳子与箩筐,找一个位置集中坐在一起,摘佛豆夹。一百斤佛豆夹返回一斤佛豆子当工资的。佛豆子炒过后的,也是端午节好食品,称“麦麦”。佛豆子浸水扒皮以后日子里当菜肴。不知谁拿一捆蚕豆时,其底下有一窝蛇卵,雪白的,似汤圆粘成块状,也似许多蚕卵粘连。整个采摘佛豆的人议论纷纷:真可怕,不知蛇爬哪里,都担心砸碎蛇卵而会受蛇报复。后来,我明白水蛇和毒蛇有所不同,只是外貌很像,但与蟒蛇头部非常像,都趋于椭圆形,只是蠎蛇体大而且也是胎生。
我的家乡在东海与飞云江交汇处,有一种螃蟹称为“江边”,似河蟹,每逢农历五六七月旺盛期,台风一刮,大水冲进了“江边”,就无影无踪了。至今,我还弄不明白“江边”自然消失?还是衰亡?可河蟹冬天还在洞里。河蟹与“江边”,两者都是在咸水培育,后爬入淡水里生长。家乡的广阔涂园里有甚多的沟渎,连通河流与江海,这里“江边”与河蟹等资源丰富。暑假,我每天早晨赶来,都是第一个在水渎里趟着水,看着前方水面的泡泡。泡泡一个一个从水下升到水面,家乡人之为“星”。“星”下是“江边”、河蟹、水蛇、鲫鱼等动物受到人走动应起波浪,而大抵吃惊来一下呼吸形成的,我双手就随“星”处往水下摸,大多是“江边”的,偶尔也有别的。若是触摸到是一堆粗糙的、软绵绵的、冰凉的,肯定是水蛇。摸到水蛇,我总是把它们扔到糖蔗、蕃薯园上,防止再来咬我。有时,我的小腿被水蛇咬了一口,我凭经验马上知道是水蛇咬的,有一种被薄玻璃割肉似的轻痛,爬上岸瞧一番,果然被蛇咬了,一排四五个水蛇的牙齿印。我就挤血一阵,继续捕捉。
还有一次,在沟渎里,我发现园墈边有一个新洞,口径约十公分,有蟹的爪迹,奇怪的是还有光滑新泥痕,洞水混浊。我判断,里面有蟹,也许是“江边”,也许是河蟹,至于光滑新泥,我认为也许鲶鱼或河鳗之类。沉思片刻,我迅速握起长柄铁锹,挖了半米长的洞,确实有一只大河蟹。我把河蟹从洞中赶出来后,发现河鳗的尾巴翘起,立即雀跃起来,不顾挖洞的困倦,把河鳗捕捉。我暗想,这个洞真好,是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当兴悦之余,一条很大的水蛇头钻出来,呼呼噜噜响,吓了我一跳。我很长时间想不通,河鳗、河蟹与水蛇,不是同一个家族,怎么住在一起呢?后来读了《荀子·劝学篇》曰:蟹六跪(蟹有“八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意思说,螃蟹有六只脚和两只螯,但没有蛇和鳝的洞穴,就无处藏身。这句话用来形容一个人心浮躁,无稳定的依托和归宿。其实,螃蟹绝大多数依靠自己挖洞的,因此荀子说的话缺少深入调查、观察的不实之词,至少也是属于以偏概全之说。
有一年夏天里的一天,天气炎热。一位生产队队员约四十岁,轮到他一天一夜守瓜。他在瓜园里休闲样子抽着烟,热情地叫我去他脚下的渎里捉“江边”。本来瓜园里不准外人进去的。我很乐意听他的话,入园里。渎墈有一个洞,我伸一只手在洞里摸,凉丝丝的,很舒服,有如今空调的冷意之感,够我享受。当我整只手伸进洞的深处时,我突然触摸到一堆粗糙的、冷冰冰的、软绵绵的,觉得事情不妙。人一惊手一缩,连两条水蛇一起拉到洞外,大概太紧张原因吧,把两条水蛇抛到空中。那两条水蛇在空中翻转打滚而飘到他的两只耳朵边,左右各一条,同时溅出淤泥水到他的脸上。那时候,他骤然骂我。我想,那时,我是有点鲁莾的行为,妨害了刚才他的热情。
而今,离开家乡有三十多年了。那里的水蛇好像消声匿迹,但我经常去打听水蛇境况,趋于绝迹边缘。这三十多年,我没见过一条活生生的水蛇,仅一次见到一条死水蛇挂在生死地笼网上,身段笔直的,一行白一行棕黄色的腹部,带有无数个黑斑点,还有鳞片等。今夜,我在雪天里写下《水蛇记》而为了留念。水蛇在冬天有冬眠习惯,在洞中,在泥中,在石缝里,一动不动呆在那里,有的在整天阳光照下的水草丛里,四五十条粘成一块,让人看了毛骨怵然,有人认为它们互相取暖过冬。以前,下雪天,我去挖黄鳝洞,看见一条水蛇被老鼠啃了一大半,骨与肉分离,血迹斑斑。
雪花还在飘飘,天亮时,我只见故乡近二十多年不见积雪的,突然间成白皑皑一片。我想,剩下不多的水蛇如何?接下我的梦里再会被水蛇所咬?
本文荣获2025年浙江省第三届教师征文大赛一等奖,特此感谢,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