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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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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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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罗瓜记

天罗瓜,我从小就叫到现在,一直会叫到老,家乡人也会延续叫下去。我读了书,就知道天罗瓜学名是丝瓜,不过读了书上的丝瓜,仍然叫它为天罗瓜。近来,我有了写乡土物件习惯,准备写天罗瓜时,一提笔却觉得自己陷入了窘境,遇到“罗”音同字写法颇多,“落”“流”“留”等,均是近似温州话谐音字。于是,我问了研究本地方言的项显华老师,他说,天罗瓜。罗与网是同义词,如天罗地网。丝瓜络象网络。我觉得有道理,认定丝瓜的家乡语就是天罗瓜的文字。

读了杨奔老师的《深红的野莓》中的《网》一文,他将“天罗地网”写得很详细,罗与网都是捕猎的网,罗是捕鸟的,网是捕鱼的。真是,学知识提高水平是快乐的事,即当我们初学到某个知识点时,不要以为自己掌握了,其实一个知识点需要长时间来丰富、巩固。

丝瓜又叫天丝瓜、天罗、布瓜 、蛮瓜、鱼鰦等。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云:此瓜老则筋丝罗织,故有丝罗之名。昔人谓之鱼鰦,或云虞刺。始自南方来,故曰蛮瓜。

明朝李时珍曰:丝瓜,唐宋以前无闻,今南北皆有之,以为常蔬。果真,唐以前无文字记载丝瓜,我寻到了宋代有诗为据。可是,不一而足说法,我国丝瓜在六世纪来自于印度尼西亚,也有说来自于印度,但没有确切时间、地点与人物的记载,不过糖蔗是在前2000年左右从印度引进,渊源有自。

丝瓜,二月入种,需要放籽或瓜苗皆可,生长到三四张嫩叶后,便头部出丝引蔓,作棚架。正如宋代君端《春日田园杂兴》写:白粉墙头红杏花,竹枪篱下种丝瓜。又如明代苏仲《种蔬》有一句唱:角豆穿篱石,丝瓜绕屋椽。从丝瓜上架来看,这是喜庆而将要丰收之事,许多文人皆欢以诗吟唱。这时候,正值四五月份,季节交替,流感盛发,俗话说:天罗瓜上架,老病慌着忙。

五、六、七月花盛放,五朵花瓣,蕊与瓣都是黄色。一种是雄花,有很多朵花苞,围拢枝头上,一串一串的,有的挂下,有的向上挺立,今天开这朵,枯萎了,明天那朵相继而来。另一种雌花,花苞时我们就认出来,一条细小的如虫草的天罗瓜幼体,顶部带有花蕾。早晨,站在瓜架下,我们都数着雌花,一只,两只,就把花朵当天罗瓜看了,希望它们快点长大。

那时,我讨厌雄花,干嘛怎么多,争先恐后地开,结局无果,盼望雌花多一些,可偏偏在大多雄花边露出仅只一两朵。现在回想起来,雄花与雌花一样重要,它们依靠风与昆虫等外力来结合,就像人有男女。要变成人,需要大量精子和一个卵细胞碰见才结合而成。我的敬畏,自然界力量神奇,性畜蕃息。

天罗瓜花一开,鲜艳夺目。蜜蜂、苍蝇、青蜓、萤火虫、蚂蚁等纷纷赶来抢食。有时,被它们啃得千疮百孔。那年代,人特别嘴馋爱吃。天罗瓜盛开花正好逢早稻收割,用新米来尝新(温州话意思尝尝时令的食物),大人们爱弄点吃的。就地取材,摘天罗瓜雄花捣碎成泥,取汁与米粉均拌成长条饼,然后用线切,变成带有黄色的扁而圆的饼,鼓似的,叫“炒鼓”,小小的,入嘴有股软软、富有弹性而香喷喷的味道。汁液也有用于做九层糕,但有一定难度,仅限于少数人手里。

午后,天罗瓜花点缀在绿色叶子丛里,显得妖娆。棚架下的瓜,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一般长半尺至一二尺,深绿色有皱点,瓜头如鳖首,一只一只瓜垂下。天罗瓜垂下,成了温州一些地方的俗语的,有称之“手垂落天罗瓜恁”。理由是因瓜熟时垂挂于架下,形状近似于与人的胳膊,借用来比喻懒者整天垂手不干事的样子,这句话还有一层隐义,指人们在偶遇意外变故时手足无措,不敢作为,只能听天由命,一筹莫展。

整个瓜棚在阳光照射下,地面上留下一片片光斑,仿佛一幅画,风一吹,画上的灰暗斑线就会变动,抖动。天热,天罗瓜需要充足水分,每天往根部浇水,为了保持潮湿,往往将淤泥盖住。房前屋后,河墈上,空闲地,墙、瓦上,屋檐下,处处见到丝瓜生长。宋朝杜汝能诗来说明: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睛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

我们采摘大都在早上,摘下成熟的,可也有些天罗瓜横卧架上被浓密叶子遮挡住,无发现便成弯曲、枯竭的,不能食用了。老了丝瓜,内有隔,籽在隔中,黑色而扁。内还有丝状物,特别有亮点,李时珍曰:筋络缠纽如织成,经霜乃枯,唯可藉靴履,涤釜器,故村人呼为洗锅罗瓜。意思说,丝状物可做鞋的垫底,通风、吸汗、弹力、保暖等功能,可做洗碗锅筷。这个丝状物书上称丝瓜络,我的老家叫“天罗瓜系”,这里“系”有二方面之义:一是说瓜里的网成系列;二是说天罗瓜悬挂的,系起来样子的。而今鞋垫被布料所代替了,洗碗锅筷的被铁制的清洁球所代替了,不过,也有人采用。昨天,我在微信里刷到丝瓜络泡酒,说是清热解毒的。

近些年,南方的霜降季候到来,不是真正的霜降下,天气虽然有转凉,但还算热,可早上的露水处处可见。这时候,天罗瓜架上的叶子基本枯竭,偶尔有株枝头上的叶还绿,开着黄花,还长一些丑陋的小天罗瓜。只有霜或雪或冰的出现,天罗瓜才结束它的生命。俗话说,秋天的天罗瓜贵于肉,意思指天罗瓜营养高,口感好。我抓住这个季节,经常起大早,去龙湖菜市场附近一条白石街,寻找天罗瓜的摊位,他们叫价不一,有的三元一斤,有的二元五角一斤,有的两元一斤。当然,价格低的天罗瓜都是卖相不佳,比如老了,弯曲了,虫洞了,其实稍微成熟点的肉质口感还是扎实、弹性一些。我喜欢捡成熟的天罗瓜,带回家,一㓟一切,里面内质算上乘的。所以,我每次买来五六斤,放冰箱冷藏里慢慢吃。早上吃面条,放一些天罗瓜。清烧,红烧,轮回烹饪,基本上,夏秋天,素菜的天罗瓜必备。立冬前后,天气变冷,市场上突然少见了,价格骤升到五六元一斤。

萤火虫 ,《尔雅》称其为炤,郭璞注:夜飞,腹下有火。喜欢在叶上吃东西、谈恋爱。每逢夏秋之间,夜空里,天罗瓜棚架上,萤火虫的光闪闪烁烁,迷离扑朔,激起我们好奇,捉拿萤火虫。抖动天罗瓜瓜藤或叶子,萤火虫飞起来,继而以蒲扇往下一扇,它们就掉到地上,轻而易举地捕捉。看见尾部一点亮光,把它碾死了还有光,那个光很难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萤火虫有一种物质,通过氧化化学反应,使这种物质发光,不烫的,是冷光。白天也会发光,只是被强大的大阳光所掩盖住,因而看不见。雄的萤火虫发光厉害,我们捉到的都是瘦瘦的雄性,雌的很微弱,有点肥,很不喜欢飞,夜间大都伏在天罗瓜叶子上。天罗瓜藤叶的萤火虫的亮度隐隐约约的,很有诗意,宛如李白云: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采集天罗瓜根的汁液,一定等到天罗瓜落叶枯藤时,剪掉根部上的茎,把茎伸向罐里,过了一夜,罐装满天罗瓜的汁液。我喝了一大碗,听大人说能袪火,谁知道肚子马上咕咕响,第二天拉稀了。这水太寒性了,至今我不敢吃了。可是,天罗瓜肉真是好药,又好菜,口感好。我是下膈热性的人,年轻时经常便血。第一次,坐在路边用茅草或糖蔗叶或稻秆或瓦片盖起的茅坑里拉屎,然后用稻秆搓柔擦屁股,发现稻秆染满鲜血。第二次,我注意观察坑底的大便,正向擦时,从肛门里一滴一滴往下。其后,我慌张起来,问了母亲,叫我到小诊所(卫生室)就医,不像现在拿出手机百度一下,很可能明白原因。医师说,痔疮,拿点药吃。无效果。母亲说我热性,教我多吃天罗瓜。天罗瓜炒鸡蛋,清煮的,搭配粉干的,轮流交换着吃,果然,痔疮治好了。不过,而今天罗瓜烧法有了创新,天罗瓜炒年糕、鲜蛏、白蛤等。长大了去工作,有时连续几天喝点啤酒,大便后肛门就会有血滴下,我马上买天罗瓜,吃了几天,病就痊愈。近几年,我遇见了李时珍的文字,天罗瓜治疗痔疾确实是好药:煮食,除热利肠。老者烧存性服,去风化痰,凉血解毒,杀虫。通经络,行血脉,下乳汁,治大小便下血,痔漏崩中,黄职,疝痛卵肿,血气作痛,痛疽疮肿,齿䘌,痘疹胎毒。不过中医说,凡药必有毒,故吃天罗瓜也因人而宜。我想,我的母亲没有多大文化知识而知道天罗瓜能治疗病,这是母亲的用心,也是民间风俗延续的见证。

现在,整年有天罗瓜,可以说是夏秋季第一瓜,外地运来的,或第二次下种的,或在大棚种植的等。秋末冬初之际,我去菜市场买一只,一斤半,外观很好,可价格十元钱,听说外地的。煮熟时,肉身含有似黑迹的斑斑点点,感觉总比不上时令那时候好吃。

昔日,我的老家有一片广阔粮田、糖蔗林、蕃薯园,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流、水渎等,能供应荷兰牛吃的食物,足足有余,比如冬天有糖蔗顶,秋天有蕃薯藤,夏天有瓜蕂,春天有芨芨水草等。很多户养起荷兰牛来挤奶水,像我住的一栋老屋六户人家就有三户养牛,我还小,家里没有养牛。凌晨三四点钟,挤奶人敲响他担着两只精致的有盖铅桶,咚咚咚打破夜空,惊醒了我们,主人就起来开门,牵着牛集中一个干净稻坛上挤。若是下雨天,就在正间大堂里。挤奶水人经常不小心把奶水溅到桶外,地上留下许多牛奶水。我们在茂盛的天罗瓜棚架下搭起狗窝,养起狗崽,大概三四头,吃着我们在地上兜来的牛奶水。当时,小崽狗,被我们养得胖胖的。每人养一头。

后来,邻居生胡人的孩子说奶水是他家的,不给我。我们就吵起嘴而打架起来,生胡人一听马上过来把天罗瓜的棚架拆翻倒,越拆越怒,最后双脚一踩,把三只狗崽全部踩死掉了。只听见狗的旺旺叫个不停,彻透天空,很凄惨而目不忍睹的。我们立即停下吵架。这是儿童懵懂、调皮的乐趣,不像文人悠悠静心而得乐,比方明代的陶益《听里中谐谈》:老我但知闲是好,丝瓜藤下枕书眠。

董炳《集验方》载:刀疮(指刀伤)神药。古石灰、新石灰、丝瓜根叶(初种放两叶者)、韭菜根各等分,捣一千下作饼,阴干为末,擦之。止血定痛生肌,如神效。侍御苏海峰所传。

天罗瓜虽有诗情,但也有画意。齐白石除了虾外,还善于画菜蔬类,这些作品往往是最能触动他的乡愁。他将这些日常所见之物,寄予了深层精神内涵,超越了绘画的内容和形式。尤其是他画的《丝瓜图》别有番天地,因为丝瓜是葫芦科的植物,葫芦和丝瓜都有福禄的寓意。丝瓜,还有一层意思,表示思念和牵挂,取谐音,思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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