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绪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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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每写下一个字
小学时用铅笔学写字，我们写下
许多耕牛般的力气，抄写十遍不行
再抄写一页，直到太阳落坡。
作为矩尺，它划定的笔直的耕田
仍被懵懂学子，学步般认真走斜。
用铅笔、蜡笔、圆珠笔、钢笔、中性笔，
也用粉笔、炭笔、毛笔、排笔、马克笔，
而今我基本只用中性笔和毛笔了
而那些曾写下与涂下的，于不同时空
再次回想起去各自户外广告擘窠里。
它们离去，我尚残喘。试图矫正撇捺，
缘自师出无门，无籍籍名，
落下一身臭毛病，仍无力偿还字债。
只有民间之红白事，不注重端倪，
不将每一个妄自品议，加以褒贬。
现在好了，我把一切和盘托出，
你不可揶揄，不可再锱铢必较，
我写下的每一个字。在某些仪式上
都是现在向过去、向将来告别，
都是微小的幻灭朝着未知的妥协。
二、旅行的意义
譬如手指转动，
旋转中作环球旅行，
有可能会目睹色彩灰暗部分。
那就就近去自然界中
旅行。抑或绕道
来造访词语的源泉。
这里有馥郁的芬芳可嗅，
多彩的风景可观，
还可听到叮咚潺潺的旋律……
最终回到根源，
如此而已，世上诸多事
尖锐、不可调和。
旅行二字本身的苍白，
粉碎了它多次练习之虚空。
三、我的锦灰堆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想在旅游中净化心灵
但又苦于兜里没银子。蜗居潦草的斗室，
这里没有wifi, 电视机数字板也坏了，
手机欠费，笔记本在维修店等待更换处理器。
多么净化心灵的几天啊——我还能找出毛边纸
端正的写了几笔就开始涂鸦，让旧念想成为新垃圾。
打扫书柜，清理摆饰，我像只猴子那样
练习攀爬术。一会儿梭下来，一会儿爬上去。
四、扫兴之诗
有谁见过扫雪与扫石子
之间不存在差异和区别？
夜晚狂吠不止的狗，
一定是向人表明事出有因。
在白天边玩边叫就不明所以，
实在让人扫兴。许是春天快要来临。
而冬天，就是现在，
封存一年的烤火炉
拿出来通电取暖，却亮不起来。
有人家生孩子，三个下来都是女孩，
或者新人若干年不见生产。
得不到职位晋升以及
那些应允之事，迟迟不给回复，
委实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所有的
这些清少纳言言及的种种
随时随地都大有所在。
远方咫尺不过距离而已，
见与不见才是实质问题。
五、困难之诗
冬天如此难捱，
这夏季更是难熬，
而春秋悠然即逝，
没有“容易求得的莲华的露”*
没有一个常态的理想境地能让你
在温存里觉得写字就是一种修行。
注*：引自《枕草子》
六、文字的自信
凑足九个时，你便有了
十足的盲从和强迫症。
仅仅有图片是不够的，
爨龙颜依附于它的雄强茂美，
作为遒劲天成的第一神品，
你知道与否，陆良的拥有
都当仁不让见证了对文字的敬重。
事实上，戆拙之人，
你在动感画面前咧着嘴，
不如去静穆处感知殊遇。
一千五百余年，它不说话。
有着谁都纳入心底的从容。
七、写字课
终于有天，我为自己上了一课，
我每说出的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很高兴来到这里，
跟同学们一起练习中国汉字的书写。
我希望通过学习，大家都能够
共同提高，共同进步。有朝一日，
你们学有所成，作品被展示，
悬挂在展厅，那是非常值得骄傲
自豪的事。这些小学三年级
到初中一年级的孩子，我要用语言
深切激发幼小、机械的神经，
让孩子们既轻松又愉悦。
更要身体力行，以身作则作示范。
最小的学生发出一声哇塞，
接着又是叹气声。我不大确信，
这微弱之音仿佛自意识深处传出。
八、练字教程初探
每一次在练字课上，
这个三年级小男孩都毛皮擦痒，
哎声叹气。“唉，我要放弃了……”
今天这话着实让我一惊：
“什么？”他直言不讳：“写字太难了”
我一时无言以对。
向来对于孩子的“敲打”不是我
乐意干的，对自己的更是同样。
况且他这么小，总不能凭空
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
再况且，就我沉默是金这个屌样，
给学生讲，点划横竖撇捺
横折竖弯钩挑提波磔等要领，
你认为可信吗，配吗？
我自己都不信，我呸！
写字难，但不致蜀道难。简言之，
书法的笔法，内擫与外拓，
小学生还不足以理解，所谓“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通俗的讲，
工整写好硬笔方块字就算OK。
至于说到放弃写字，那就相当于
放弃汉字；放弃汉字那就相当于
放弃汉语。全世界都在学汉语，
推广普通话，你觉得你能放弃中国吗？
我试图说服他，用我强词夺理之川普。
九、急就章不是起首章
更不是其他什么章，进出任何
地方需要场所码健康码行程卡。
我把它当成匆忙中写下的帖子
放在岁末最后一页，它相当浅薄，
犹如押角章完成收尾工作时
不假思索，不计前嫌。尤为可贵的是
在通往未知的渠道里，跟全民口罩时代
毫无关联，就像镇纸押住尾页
阵脚。内心的一张纸
不讲方正，不肖形，亦不论朱白。
十、二律背反
挺好的宣纸，就因为它崭新的刺眼，揉搓、染醋、燃其边角
挺好的面孔，就因为它年轻的不可靠。不修边幅，留长发，不刮胡须
缘于不古，生活可以想着法变着招做旧。如今——
我留着短寸，但宣纸泛黄，须发变白，像孩子般顽劣。若不寻，便永无原址
